淵是個驕傲的孩子,她是不會輕易給人認錯的,淼想。他裝作睡著的樣子,維護著她的驕傲,過了一會兒,淵又爬上床去,淼才睜開眼。他的視力很好,可以看清楚黑夜里的一切東西,墻上的掛鐘,淵攤開的作業本……他一定要帶妹妹離開這里。
淵的成績比不上淼,只能算是個中不溜的學生,她沒有能考上哥哥的學校,上的也是個中不溜的高中。高中的同學比初中的友善很多,高一開學時的家長會,班上一些同學知道了淵家里的情況,第二天有人主動和淵打招呼。“你好,我叫凌菱,你可以叫我菱角,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嗎?”淵防備地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沒說話。淵是他們班唯一的走讀生,菱角總是在下午第四節課放學的時候攔住她,“封淵,你明天可以給我帶份早餐嗎?學校的飯太難吃了,求求你求求你!”她努力睜大眼睛,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眨巴著。
她總是會多給淵一塊錢,美其名曰不能讓她白幫自己跑腿,淵知道,眼前的女孩正在笨拙地維護著她可憐的自尊心。菱角是個好姑娘,她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像只云雀一樣,淵也好想變成這樣子。
后來,在菱角的宣傳下,淵的代購業務開張了,她成了每天早上班里除了班長以外,最翹首以盼的人。淵的話還是不多,她坐在墻角搗鼓著數學作業,忽然他的眼睛被蒙住了,菱角脆生生的聲音從她背后傳來:“你猜猜我是誰!”說著把從肯德基打包的兩根辣翅放到了她的數學作業上,“一個是給你的,一個是給你哥哥的。”
她頓了頓說:“你哥哥好厲害啊,成績那么好,以后高考一定考的很好,我要是有一半聰明就好了。”她真的和很多人都不一樣,淵常常在心里想,這是她十幾年來接受過的最美好的善意,如果可以她想和菱角做一輩子的朋友。
淵自從給同學買早飯以后,賺了不少零錢,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個兩百塊,她想著給淼買一件厚一點的棉衣,最好要大一點,軟一點,最好還要有一個帽子。淵下午放學是回家吃飯的,淼讀的是市里最好的高中,食堂有政府補貼,便宜且量大。淼總是把肉菜夾到淵的碗里,自己吃土豆絲,淵夾了一半回去,她知道哥哥比她更需要這些。淼很高,但是很瘦很瘦,像是大一點的風就能把他吹走,眼下有些發青,不知道是作業寫的太晚還是長期的營養不良。
在即將入冬的的前一個星期,淵放了學就打算去商店給淼買棉衣,她的零錢已經被菱角自告奮勇去小賣部換成了整錢。她就那樣攥在手心里,細小的汗浸入紅色的紙幣,紙幣有些發軟,貼在她的手掌上。但是她好像低估了商店里棉衣的價格,她一遍又一遍地摸出吊牌,又一次次地放回去。老板娘在收銀臺后面吃著麻辣燙,氤氳的熱氣涌了過來,帶著濃烈的香料的味道。
“這件,能便宜點嗎?”淵吃力地舉起一件和她差不多高的衣服。
“哎呀妹妹,我們小本生意也不賺錢啊。”老板娘幾乎頭也不抬,她依然埋頭啃著麻辣燙里的雞爪。
“我只有兩百。”淵有些怯懦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她站在那白熾燈下,局促的像一只陰生的鼠婦忽然暴露在陽光下那般。
“看你誠心要,那我就兩百虧本賣你吧。”老板娘擦了擦手,終于站了起來,她看了下碼數,轉身就去倉庫里找了一件出來,裝進了袋子里遞給淵。
“能不能給我開個發票?”淵站著沒走。
老板娘嘟囔了一句:“你們學生真是麻煩。”不情不愿地用出票機打了一張發票,一同放進袋子。
天已經完全黑了,她耽誤了太多時間。淵裹緊了校服,抱著衣服往家趕,深秋的夜晚總有這各種各樣香氣誘惑者路人,或許是烤紅薯,或許是烤雞腿。她看見淼站在樓底下,急促地踱著步,不停地張望著她回來的方向。遠遠地看見她,淼沖上來一把抱住她,被風吹涼的手一寸寸地拂過她的臉頰,他急地要說話,可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急切地喚著她的名字:“周周,周周……”
他是多么害怕周周出事啊,他等她吃飯等到天黑透了,他不敢想妹妹出事以后他要怎么辦,他只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等著結果。淵把臉貼上淼的臉,哥哥的臉太冰了,淵想,等一會兒穿上厚的衣服就好了。
“哥哥,我給你買了件衣服!”她知道她只要這樣說話,哥哥就能迷迷糊糊聽見,他們太缺錢了,沒辦法再劃出一部分的錢買助聽器。
但是她一定會給哥哥買的,等她再長大一點!
北風能帶走皮膚表面的溫度,卻分不開兩顆緊緊相貼的心,就讓這北風吹吧,我們一定會堅強地走下去……","chapter_title":"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