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鑰匙在鎖孔里轉動了叁圈才打開——門鎖老化失修,總是卡在最后一圈。
季非虞不常這么晚回來,樓道聲控燈在他身后熄滅,黑暗立刻像濕冷的毯子裹上來。
西裝外套沾著夜雨的濕氣,被他隨手扔在衣帽架上,黑暗中傳來啪嗒一聲,是領帶滑落在地板上的聲音。
月光從沒拉嚴的窗簾縫里漏進來,在復合地板上切出一道銀線。他借著這點光亮看見沙發上團成一團的空調被——齊鷺總喜歡裹著它追劇,被角上還粘著幾根她的長發。
時節已漸漸燥熱起來,老式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聲。季非虞解開襯衫最上面的紐扣,金屬紐扣刮過喉結時帶起細微的刺痛。
那道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你就甘心窩在這種鴿子籠里?
“與你無關”,他聽見自己這么回答到,目光都未施舍給眼前的人。
對面的柔美男人穿著一件紫羅蘭色仿麻質地外套,寬松的落肩袖設計在袖口處收緊。衣襟采用了不對稱交迭設計,左側衣領延伸出本布盤扣,右側則垂下一條兩指寬的米色系帶,在腰部隨意打了個活結。
外套里迭穿著奶油白真絲襯衫,光澤細膩。淺紫色領帶花紋低調,一枚簡約的銀質領帶夾固定其上,光澤溫潤。灰調西裝褲褶皺自然垂墜,褲腳在腳踝上方叁公分處收束,露出纖細的骨節。
交談間,耳垂上的琉璃耳墜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碰撞聲。
“你說你得病要死了我才來見你一面的,沒事我就走了。”
男人皮膚保養得極好,沒有松弛,只在眼角處綻開幾道細紋。已經是四十多的年紀了,看著比前些天加班加出黑眼圈來的季非虞來,還要光彩照人。
那雙淺褐色的眼睛,像浸泡過琥珀的茶,溫和多情卻微微低垂,睫毛在燈光下投下淡淡的陰影,遮掩了某種難以言說的疲憊。
聽見季非虞的話后,余青嘴角微微下沉,常年維持完美微笑的肌肉終于松懈了一刻。
窗外暮色漸沉,暖黃的燈光落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
“跟我回家吧,我和你母親都很想你。”
換作十六歲,季非虞會被這溫情的話語打動,但現在他無比清楚眼前這個人沒有真心:“你已經失敗到其他籌碼都沒了嗎?”
余青得體的微笑因季非虞不客氣的攻擊有些微崩裂,但很快又恢復原樣,仿佛剛才瞬間的冷意只是光影錯覺。
他試圖再說動季非虞,可惜他甚至懶得分出多余的溫情偽裝,不超過兩句就開始從為他好的利益角度分析。
可季非虞忍了一會就不想再聽,丟下時間晚了就起身,飯菜也沒動過一口。
余青嘆口氣,季非虞不吃就算了,他這頓飯花了錢的,他才不想浪費。但湯已經涼了,浮著的蔥花看著像溺死的小蟲,搞得他也沒什么胃口了。
不歡而散。
冰箱啟動的震動聲響起,季非虞抓起最便宜的罐裝啤酒,拉環嗤地劃破寂靜。
啤酒沫溢出來,順著指縫流到手腕。他想起自己總對齊鷺說這種工業啤酒像餿水,然后強行塞給她網購的果酒。
嘗了一口這啤酒后,冰涼的液體灌入喉嚨,略有燒灼感,他想果然還是自己買的果酒好喝。
忽然瞥見餐桌上反光的物體——齊鷺落在這里的蝴蝶發夾,旁邊還攤著幾張水電費單據。
他伸手去拿,手肘碰倒了插著干花的玻璃瓶。盡管他眼疾手快地扶起,但溢出的星點水漬仍在單據上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