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言,二人很快便抵達客棧。蘊和微微欠身謝禮,旋即喚住掌柜,言要開一間廂房。掌柜應了一聲,自去安排。她便隨小二緩步上梯,身后的青年卻忽地開口:“姑娘,你我二人既是如此有緣,不妨待會兒下樓來,一同飲杯香茶。”
“這是自然。公子恩情,小女子還未好好拜謝。”蘊和輕輕頷首,旋即轉身,蓮步輕移,未作停留地徑自進入了廂房。
在廂房內安置好一切后,蘊和輕輕推開房門,緩緩下樓。目光向下望去,一眼便瞧見端坐在樓下的青年。此刻,他正舉杯輕啜,與身側的好友相談甚歡。
客棧之中,燭火搖曳,光影在雕花的窗欞上輕輕晃動。門窗透進柔和的光暈,四周的屏風上掛著素雅的畫卷,為客棧增添了幾分古樸的韻味。
蘊和未有遲疑上前幾步,輕輕欠身行禮,柔聲道,“讓公子久等了。”
青年本是微微側身,目光隨意地投向一旁,此時聽聞聲響,不由得循聲回望。待看清來者竟是她時,臉上頓時露出一絲溫和笑意。只見他輕輕抬了抬手,招呼蘊和坐下,自己則從腰間取下一把折扇,看似隨意地手中翻折。
折扇的兩面繪制著淡雅的山水圖,隨著他指尖的動作轉動,仿佛帶著一陣清風。
“姑娘請坐。”青年的聲音溫和而又沉穩,目光落在她身上。
蘊和注意到他身側之人,對方雖未開口言說,但料想到方才的尋人之事,她猜想此人就是他口中的“路問雁”。
“敢問姑娘芳名。”青年一笑,率先自報家門,“在下柳下青,正值弱冠。”
方才天黑未見,現下細細觀摩一看,這人倒生得一副卓然不凡之貌。束發飄逸,面若朗月,雙眸明亮如炬,仿佛藏著無盡的隨性與灑脫。
蘊和面色如初,細語溫和道,“小女子姓司,單名為霏。‘霏’之一字,取意于《詩經》中‘雨雪霏霏’之句。”
柳下青聽罷,眼眸中似有微光閃爍,嘴角輕輕上揚,一抹淺笑緩緩浮現,“姑娘好名字。只是在下愚鈍,不知為何要出城門?要知道,上京城自往昔以來便貴為天子之城,蕓蕓眾生競相趨之若鶩。”
“姑娘離京,可是有要事?”
蘊和尚未出聲,對方卻又緊追不舍地問道:“我方才細細思忖了片刻,這上京城里,仿若并無名聲響亮的司家小姐。不知姑娘是從哪兒跑出來的?”
“小女子家道中落,如今身份低微,家父欲將小女賣予官宦之家為奴仆。小女實難從命,這才逃出家門,想要在外謀求生計。”蘊和低頭輕語。
“倒是可憐。”
蘊和面無表情地聽著這話,攥著粗瓷茶杯,指腹在杯沿青釉裂痕處來回摩挲。
燭火將叁道人影投在斑駁墻面上,柳下青廣袖間逸出的沉香味,與另一人身上若有似無的松煙氣息在潮濕空氣里糾纏。
“司霏姑娘。”柳下青折扇輕搖,扇骨上嵌著的墨玉在燭光下泛著幽光,“你一路奔波想必還未吃上晚膳,不如嘗嘗醬燒蹄髈,這可是云來客棧的招牌,若是涼了便辜負掌廚娘子十年刀工了。”
蘊和正要作聲,卻不經意瞥見他腰間垂著的雙魚佩——分明是上個月東夷使臣進貢的冰種翡翠。她夾起一筷筍絲,任青玉耳墜在頰邊輕晃,“柳下公子說笑了,逃難之人哪配講究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