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那棟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寫字樓,程詠恩感覺身邊的薩瑪就像一根繃緊到極限、隨時會崩斷的弓弦。
她脖子上掛著的金屬盒子雖然不再劇烈震動,但依舊散發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持續的低鳴和溫熱,像一顆在黑暗中痛苦搏動的心臟。
“薩瑪姐。”程詠恩在街邊一個賣咖喱魚蛋的小攤前停下,硬是拽住了腳步沉重、眼神空洞的薩瑪,“歇會兒?我請客。”
她不由分說地買了兩份香噴噴、色澤金黃的咖喱魚蛋,塞了一碗到薩瑪手里,然后拉著她走向不遠處的碼頭欄桿。
維多利亞港的夜色璀璨,霓虹倒映在漆黑的水面上,游輪駛過,拖曳出長長的光帶。
海風帶著水汽吹拂著兩人的頭發,卻吹不散薩瑪身上那股沉重的陰郁。她端著那碗高麗苑,仿佛拿著什么燙手山芋,完全沒了平時風卷殘云的豪邁。
程詠恩吃了一口自己碗里的魚蛋,魚蛋q彈有嚼勁,但她此刻味同嚼蠟。
她看著薩瑪緊握著欄桿、指節發白的手,以及她脖頸間那隔著衣服依舊能感受到異常溫度的金屬盒子,終于忍不住,聲音放得很輕:“薩瑪姐,電梯井里的東西,你是不是認識?你脖子上的盒子……”
海風吹來,帶著薩瑪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幾乎聽不見的抽氣。
她猛地轉過頭,那雙總是充滿狠厲和戰斗欲的眼睛,此刻盛滿了程詠恩從未見過的、深不見底的痛苦和脆弱。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海浪拍打堤岸的聲音和海鷗的鳴叫。
程詠恩沒有催,只是安靜地吃著魚蛋,眼神里是純粹的關切和等待。
終于,薩瑪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去維持那層堅硬的殼,肩膀微微垮塌下來。她抬起手,直接隔著衣服,輕輕按住了那枚滾燙的金屬盒子。
她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帶著濃重的異國口音,卻異常清晰。
“詠恩,這個不是普通的盒子。”她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汲取海風的勇氣,“它叫魂錮匣。”
接下來的話語,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充滿了絕望與血腥。
薩瑪用最簡潔、最冰冷的語言,描繪了那個她永遠不愿回憶的煉獄場景。
家鄉陽光明媚的午后如何瞬間變成地獄,那個貪婪邪惡的降頭師如何選中了她純凈如水晶的弟弟阿頌,作為煉制某種禁忌詛咒的“完美容器”,她如何像一頭絕望的母獅般沖上去搏斗,卻被輕易擊倒。
村里那位瀕死的、心懷慈悲的老師傅如何在最后關頭,用生命為代價,將阿頌那即將被詛咒完全吞噬的靈魂,連同那未完成的、惡毒至極的詛咒,一起強行封印進了這個特制的魂錮匣中。
“阿頌的靈魂被詛咒的藤蔓纏住了。”薩瑪的聲音在顫抖,眼神空洞地望著漆黑的海面,仿佛能穿透時空看到那個被困在匣中的小小身影,“他無法解脫,也無法真正‘死’去,他在里面很痛,我能感覺到……”
她按住魂錮匣的手指用力到泛白,“這個匣子,它保護著阿頌最后一點純凈的靈魂不被詛咒完全吃掉,但它……也是關著他的囚籠。一個非生非死的,永恒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