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她和丈夫能對應其中哪一條。
女人的額頭皺成了破漁網:“好像一條都對不上,我們結婚七年,感情一直挺好的,要不是他得了這個要命的病,把家里的積蓄全花光了,還硬要賣掉房子治病,我也不會提離婚。”
他又問:“他的病情怎么樣?存在治愈可能嗎?”
“去年動過一次手術,這次是復發,醫生也說沒希望了,他偏不信,還想賣掉房子去做肝移植。如今房價有多高您是知道的,這是我家唯一的房產,要是賣掉今后我們住哪兒?離了婚,我至少能分到一半賣房款,還能買個小房子棲身,要是把錢都用來給他治病,今后我就基本沒能力再買房了。跟他解釋他完全聽不進去,也不想想到時他倒是一了百了了,可我的生活還得繼續啊。這兩年為了照顧他我把工作都辭了,今年已經三十五歲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好工作。家里父母年紀都大了,還得顧著其他子女,也不能指望他們扶持我,如今我就是孤立無援啊。”
她說著說著眼淚就出來了,醒著鼻涕哀嘆:“說到年紀,您看我像三十多歲的人嗎?走在外面都有小孩子叫我奶奶了,我老公生病三年,我起早貪黑地照顧他,起碼老了十歲,對他已經仁至義盡,再拖下去我的人生就毀了,總不能給他送了終,也陪著他去死吧?”
這些話在如今的賽亮聽來可謂動魄驚心,像豬八戒看到珍珠杉,不由自主就往自己身上套,問話不斷深入。
“你們有孩子嗎?”
“沒有,他生病的第一年我曾經懷過孕,第六個月去做了引產。”
他代入對方老公的心情,臉部僵得無法動彈。
許女士自有苦衷,含淚傾訴道:“您一定想問我為什么要打掉孩子,這事我當初也猶豫了很久,不然也不會拖到六個月才去引產。我仔細分析過:第一、肝癌有一定的遺傳幾率,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以后活在癌癥陰影下;第二,我老公生病,我要全力照顧他,沒精力生產帶孩子;第三、我不知道我老公的病能不能治好,假如他不在了我是沒能力單獨撫養孩子的,也不希望他小小年紀就成為孤兒。就是從打掉這個孩子起他就開始怨恨我,怪我心狠,不給他留后,從此看病非要用最貴的藥,也不管醫保能不能報銷,花光了積蓄還向親戚朋友們借了幾十萬的債,現在又吵著要賣房,其實就是想敗光所有財產,一個子兒都不留給我。您說是他狠還是我狠?我不跟他離婚還能有活路嗎?”
趨利避害乃人之本能,她的想法無可厚非,賽亮點點頭:“明白了,我會盡力幫您的。”
女人急不可耐地求告:“求您一定要幫我盡快離婚,我現在只想盡快跳出這個火坑,一天都等不了了。”
他覺得她這副樣子令人心寒,仍本著職業道德提醒:“這需要時間。您可以先去法院申請凍結您和您老公名下的共同財產,萬一您老公單方面將房產拿去抵押,而法律又是保護善意第三人的,到時您再想維護自身利益就困難了。”
“多虧您提醒,那就請您立刻幫我申請房產凍結吧,拜托了。”
這一天他的腦子為這樁離婚官司開設專題,理智梳理過復雜的道德道理后他認為許女士的做法很正確,國人講究“死者為大”,對要死的人往往更寬容,卻忽略了生者的感受。許女士只求自保,與那些對伴侶至死不渝的人相比固然無情,但人和人本就存在差異,不能用統一標準判定。然而另一方面,她的言行又切切實實加劇了他的恐慌,假如妻子也是這種想法,許女士老公的今天估計就是他的明天。
與最信賴的人反目成仇,在對方的怨恨厭惡中死去是多么可悲可恥的事啊,他怕身臨其境,只是想象就已痛不欲生。
今晚美帆凌晨1點才到家,歡欣欣地走進臥室,見丈夫還靠在床頭看資料。
“你怎么又熬夜?”
她打開吊燈,埋怨他不守約定,賽亮反問:“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她的臉色蠟燭似的點亮了,坐到梳妝臺上解開發髻,用化妝棉沾了卸妝油仔細清理臉上的脂粉,喜滋滋說道:“散場以后和團里的人出去聚餐了。今晚演出很成功,劇院里全場爆滿,我連著謝了五次幕呢。團長說今年要用這個戲幫我申報梅花獎,同年的競爭者少,獲獎可能性蠻大的。”
“那真要恭喜你了,成功實現了事業的二次騰飛。”
她愜意感嘆:“每次站在舞臺上,我都覺得自己是為越劇而生的,一旦進入角色所有雜念都消失了,好像我就是戲中人,那種感覺真是說不出的美好。”
賽亮無法分享她的喜悅,還從中吸取了負擔,妻子前程似錦,他身染沉珂,以后注定是她的絆腳石。
美帆見他不說話,又拎起一件不滿。
“公演還剩五場了,你就不到現場來支持支持自己的太太?虧我還每場都給你留了票,結果都送給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