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執站起身,深青色的錦袍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愈發深沉。他踱步到窗邊,背對著她,聲音聽不出情緒:
“謝家官窯‘流釉牢’失控爆炸,祖火堂焚毀近半,匠工死傷數十。謝清棠對外宣稱,是罪奴江燼璃因不滿懲戒,蓄意破壞,引發慘劇。通緝令,此刻已傳遍瑯琊坊。”
江燼璃瞳孔驟縮!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好毒的計!
將所有罪責和怒火,都引到她這個“畏罪潛逃”的罪奴身上!她成了眾矢之的,成了替罪羊!謝清棠!好一個謝清棠!
“而你,”蕭執轉過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落在她慘白的臉上,“一個身負謀害官匠、破壞官窯重罪,又被謝家全力通緝的逃奴,唯一的生路……”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就是證明你的價值。證明你江燼璃,金漆鑲嵌唯一傳人的價值,大到足以讓朝廷暫時壓下你的‘罪’,大到足以讓某些人,不得不保你。”
江燼璃的心跳如擂鼓。她明白了。
她徹底明白蕭執救她的目的。不是憐憫,不是偶然。
他是六皇子,是匠籍改革的推動者,他與謝家代表的守舊勢力本就對立。
謝家的軍械貪腐、人骨邪術,就是他需要的刀!而她江燼璃,就是那個能拿起這把刀的人!
但前提——她必須證明自己值得被利用!
“如何……證明?”她啞聲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
蕭執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令牌,非金非玉,呈深沉的玄黑色,上面似乎有極其繁復的暗紋。他將令牌放在賬冊旁邊。
“七日后,工部將在瑯琊坊‘千工臺’,公開遴選修復太廟受損‘百鳥朝鳳’漆屏的匠人。此乃今歲最重要的貢品之一,由工部侍郎謝昆——謝清棠之父,親自主持。”
他的目光銳利地刺向江燼璃:
“我要你,用你江家的金漆鑲嵌絕技,當眾修復那扇漆屏!不僅要修好,更要修得驚艷絕倫,蓋壓群芳!讓所有人,尤其是工部、甚至是陛下都看到,你江燼璃,無可替代!”
“當眾……修復?”江燼璃愕然,隨即一股荒謬感涌上心頭,“我的手……已經……”
她看著自己那被厚厚麻布包裹、依舊散發著焦糊和藥味的右手,絕望再次襲來。
“手廢了,心也廢了嗎?”蕭執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冷酷的壓迫,“你江家的‘識漆辨色’天賦在左手!你天生六指的優勢在左手!金漆勾刀,難道只能用右手握?”
如同一道驚雷劈入腦海!江燼璃渾身劇震!
左手!她的左手!
是了!她從小就被視為異類、視為不祥的第六指,長在左手!這只手,在調漆辨色上有著無與倫比的敏銳!
只是右手更靈巧,她習慣用右手持刀操作……但并非不可替代!
一股微弱卻無比熾熱的火苗,在她死灰般的心底猛地燃起!
“百鳥朝鳳屏……”她喃喃自語,眼中漸漸凝聚起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是它……在漆坊……他們逼我修……我沒答應……”
“現在,你必須答應。”
蕭執的聲音不容置疑,“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在千工臺上,當眾證明你自己。用你江家的絕技,撕開謝家虛偽的面具!讓所有人看到,誰才是真正的鬼蜮魍魎!”
他走近一步,俯視著床榻上傷痕累累卻眼神執拗的少女:“贏了,你不僅能活,或許還能拿回一些你失去的東西。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