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打青石板，阿蕪入長安（第1頁）

景和十三年，暮春。

長安的雨，總帶著一股子纏綿的濕意，淅淅瀝瀝打在青石板路上，濺起細碎的水花。南城門下，一輛半舊的青布馬車停在路邊，車簾被一只纖細的手掀開，露出一張素凈的臉。

女子約莫十八九歲，一身淺青色布裙，裙擺沾了些旅途的塵土，卻難掩身姿的挺拔。她頭上戴著一頂竹笠，笠檐壓得略低，遮住了大半眉眼，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頜，以及唇角那抹淡淡的、近乎疏離的弧度。

她便是蘇清辭，如今的名字，是阿蕪。

“姑娘，長安到了。”車夫是個憨厚的中年漢子，撓了撓頭，“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要不我送你到客棧門口？”

阿蕪搖了搖頭，聲音清淺如溪：“不必了，勞煩師傅在此稍等，我去買些東西便回。”說罷，她從袖中取出幾枚銅錢遞過去，指尖掠過錢袋時，隱約能看到袋角繡著一株極小的蕪草——那是青蕪盟的標記，也是她如今唯一的“根”。

車夫接過銅錢，點頭應下。阿蕪提著藥箱走下馬車，竹笠的影子落在身前的水洼里，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晃動。

長安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只是十年過去，城門上的銅釘添了幾分銹色，街邊的酒旗換了新的字號。她記得十歲那年，也是這樣一個雨天，蘇家的馬車從這條街上駛過，父親還笑著指給她看街邊的糖畫攤，說等她及笄，便帶她來買最大的龍形糖畫。

可那場雨還沒停，玄鐵衛的馬蹄聲就踏碎了所有的笑聲。“通敵叛國”的罪名像一把淬毒的刀，斬了蘇家記門，也斬了她的童年。若不是青蕪盟的人及時將她從尸堆里救走，她早已是長安城外亂葬崗里的一抔黃土。

“姑娘，買把傘吧？這雨越下越大了！”街邊賣傘的老婆婆吆喝著，打斷了阿蕪的思緒。

阿蕪回過神，走到攤前，選了一把油紙傘，淡藍色的傘面，傘骨是輕便的竹制。她付了錢，撐開傘，傘面遮住了雨絲，也遮住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痛楚。

“老婆婆，請問‘濟世堂’怎么走？”她輕聲問道。濟世堂是青蕪盟在長安的聯絡點，表面上是一家藥鋪，實則為往來的寒門義士提供幫助。

老婆婆指了指東邊的巷子：“往前拐兩個彎，看到掛著‘濟世’木牌的就是，那藥鋪的李大夫可是個好人，常給窮苦人免費看病呢！”

阿蕪道了謝，提著藥箱，撐著油紙傘，沿著青石板路往東走。雨絲落在傘面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偶爾有行人從身邊走過，腳步聲、談笑聲，混著街邊店鋪的叫賣聲，織成一幅鮮活的長安畫卷。可這畫卷于她而言，卻處處是刺——每一塊青石板，每一盞燈籠，都可能藏著當年蘇家的血。

走到第二個巷口時，她忽然聽到一陣喧鬧聲，夾雜著呵斥與哭喊。阿蕪停下腳步，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巷子里圍了一群人，中間站著幾個身穿玄鐵鎧甲的士兵，正對著一個蜷縮在地上的少年拳打腳踢。

“不長眼的東西！敢擋玄鐵衛的路，活膩了？”領頭的士兵一腳踩在少年的背上，語氣囂張。

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穿著洗得發白的儒衫，嘴角淌著血，卻還倔強地抬頭：“你們憑什么搶我的書？那是我攢了三個月的錢買的！”

“憑什么？就憑我們是玄鐵衛！”士兵冷笑一聲，將手里的書扔在地上，用腳狠狠碾著，“寒門學子還想讀書？不如回家種地來得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