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二龍山眾虎劫法場揚州縣群英歸水泊
《蝶戀花·春思》
小院春深花影瘦,燕子歸來,舊日巢空守。獨倚闌干風滿袖,黃昏細雨愁時候。
記得年時同醉酒,笑指鴛鴦,共說長相守。今日相思如病酒,那堪更被風吹皺。
詩曰:
鬼胎心中獨不懷,劫道救人成秀來。
仍陷燼明與天恒,法場受難實不該。
仇讎盡滅聚一處,計謀連展盡多排。
引侄聚義風云卷,云策將入聚義臺。
上回說到,宋晨豪披星戴月從梁山泊奔回揚州縣衙。眼見日頭西沉,暮色四合,宋晨豪整了整衣衫,徑直上堂求見。知縣李遼與縣尉王明正在后堂品茶,聞報宋晨豪回來復命,立時傳喚。宋晨豪踏進內(nèi)堂,倒身便拜,雙手奉上那封假造的回書。知縣接在手中,略略一掃,見印信俱全,文書齊整,更不起疑。擲下書信,捻須笑道:“這番差事,你倒辦得利落。”隨即吩咐師爺取來十兩雪花官銀作為賞賜。
宋晨豪假意推讓幾番,方才拜謝而出。待到夜靜更深,換了身節(jié)級打扮,踏著碎云步數(shù)點,悄沒聲兒閃入牢城。只見殷浩三人正蜷在草席上唉聲嘆氣,忽聽得腳步聲響,俱各面露喜色。宋晨豪低聲道:“眾位哥哥休要心焦,小弟已從梁山泊取得回書,那貪官吃我瞞得結(jié)實。不出三五日,定有梁山好漢前來搭救,教哥哥們脫了這虎穴龍?zhí)叮 比寺犃T,方才把心頭千斤巨石放下。宋晨豪囑咐已畢,仍踏著夜影徑回府去。正是:巧施妙計瞞官府,暗通消息慰英雄。
且說宋晨豪離了牢城,趁著朦朧月色急步回府。才推門跨檻,早見劉仝超、田明暄、田明妍三人立在廊下望眼欲穿。那田明妍性急如火,恰似離弦之箭,蓮步輕移,倏地搶上前扯住宋晨豪衣袖,急聲道:“哥哥此去可曾討得準信?”宋晨豪微一頷首,引眾人轉(zhuǎn)入內(nèi)室,親手掩了窗欞,方將面見知縣、牢中傳訊等諸般事體細細分說。末了壓低嗓門道:“眾位手足,此事關乎性命,休教走漏半點風聲!”劉仝超掄起蒲扇大手拍胸,朗聲道:“賢弟放心,俺們自曉得利害!”田家兄妹也忙不迭點頭應承。當下四人團坐一處,竊竊商議,但聽得窗外梆鑼聲響,不覺已是三更。宋晨豪等人方才起身,各自分頭準備。正是:巧計已施瞞虎穴,同心更待破牢籠。
且說李遼展看書信,讀罷暗忖道:“書上雖寫得明白,將三人解送濟州問斬。那殷浩原是濟州兵馬都監(jiān),押回原處決斷,也合情理。只是趙燼明這廝,現(xiàn)是本縣都頭;李天恒亦是牢獄節(jié)級,合該本縣明正典刑,方是正理。況且趙燼明這賊男女,竟將俺家犬子打作重傷,此仇不共戴天!若發(fā)去濟州,豈不饒他躲過冤報?”越想越惱,心頭火發(fā),暗地里咬牙算計:“這趙燼明傷吾骨肉,端的可恨!若不就地結(jié)果了他,怎消得這口鳥氣!須得使個計策,教這賊配軍在本縣身首異處,方才稱愿!”當下李遼拍案怒喝:“速速與俺造起囚車一輛!點一百精壯土兵,教縣尉王明押解殷浩這廝,星夜送往濟州發(fā)落。趙燼明、李天恒這兩個賊殺才,且大牢里緊緊收押!待三日后,本官親臨法場,在菜市口結(jié)果了這倆狗頭。不砍翻這兩顆驢頭,難消俺心頭惡氣!”正是:奸官暗藏禍心計,英雄再陷虎狼穴。
卻說那縣尉王明領了鈞旨,即刻點齊百名精兵,將殷浩打入囚車,鐵索緊捆,恰似粽子一般。雖值立春時節(jié),怎奈天公不作美,但見彤云密布,朔風凜冽,鵝毛大雪漫天匝地,紛紛揚揚,一時間長街上積雪盈尺,行人絕跡。王明暗暗叫苦,心道:“此去濟州,千里冰封,道路崎嶇,押解犯人實乃苦差。”然而既受命于縣官,亦不敢怠慢,只得咬牙傳令:“諸軍壯士,頂風冒雪,火速起程!速將殷浩押赴濟州,若有閃失,唯我是問!”一干人等應聲而動,冒雪踏冰,沿長街向濟州而去。
有詩為證:
朔風怒號卷黃沙,彤云密布掩殘霞。
路上盡是凍死骨,道旁猶有未消花。
這一干人等冒著凜風,頂著彤雪,行步艱難,實在苦楚。那囚車在淤泥中軋軋作響,車輪往往陷在凍土之,須得三五兵丁合力推拽,方能前行數(shù)寸。沿途經(jīng)停驛所,多是殘垣斷壁,欲討口熱湯亦難如登天,行經(jīng)七八日,方抵青州地界。眾軍漢凍得面皮青紫,唇色烏青,那縣尉王明在馬上縮做一團,活似凍僵的猢猻。只見囚車中殷浩昂然挺立,任憑風吹雪打,自有浩然之氣。正是:虎落平陽志不改,英雄豈懼風雪寒。
且說這一行人馬不敢遲延,頂烈日急忙趲行。行不多時,早見一輪紅日高懸,已到二龍山下。那縣尉王明在馬上抬頭仰望,只見:
奇峰拔地,怪石嶙峋。山勢高聳入云,林木蓊郁蔽日。山間猿啼鳥嘯,谷底虎嘯風生。好一座難纏去處,端的是兇險異常。
縣尉王明不由倒抽一口冷氣,脊梁骨上寒毛直豎,暗忖道:“早聽得二龍山強人嘯聚,端的不是耍處!今日打從此過,須要仔細!”急掣出令旗喝道:“眾軍聽真!各執(zhí)刀槍,弓弩在手,休要耽擱,快趲過這險惡去處!”三軍聽得,一個個面如土色。有那膽怯的,早驚得腿肚子朝前,半步也挪不動了。正是:官差膽裂過險地,豪杰暗喜等時機。
正行至半山腰,忽聽得山頂上“梆”的一聲響,霎時間箭如飛蝗,四面八方射來。但見那狼牙箭穿心透骨,雕翎羽破甲鉆胸,百十官軍齊倒地,血染山路成血海。那縣尉王明雖早有提防,卻也被這陣箭雨驚得三魂蕩蕩、七魄悠悠,急呼左右:“速速快結(jié)陣迎敵!”話音未落,兩邊林子里早撞出兩彪人馬。當先兩員虎將,一個面如鍋底,手持雙鏟;一個滿臉橫肉,倒提鐵杵。正是那惡魔王黃睿哲、羅剎神陳梓軒二人。二將如猛虎下山,直殺入官軍隊中。黃睿哲月牙鏟過處,人頭滾滾;陳梓軒渾鐵杵揮時,血肉橫飛。官軍哭爹喊娘,四散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正廝殺間,忽聽得山后馬蹄聲如雷,又殺出一彪人馬,約莫六七十騎。當先兩員大將,端的威風凜凜,但見左邊那一位年方二十三四,頭裹素白英雄巾,身披亮銀鎖子甲,手中一條百鳥朝鳳槍,寒光爍爍,胯下照夜玉獅子馬,通體雪白無雜毛。正是江湖人稱銀槍游俠的郁瀾濤。又見右邊那位,怎生打扮?但見年方二十五六,頭戴一頂黃金獅子盔,身掛一副唐猊寶鎧,緊握一條星象陌刀,重六十四斤,舞動時寒光凜凜;胯下一匹大宛良駒,嘶風咆哮,端的是龍駒鳳雛。此人非是旁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乾艮刀姜云星。
二將如天神下界,引著眾嘍啰沖殺過來。郁瀾濤一桿槍使得神出鬼沒,挑人如穿糖葫蘆,一槍一個,槍槍奪命;姜云星更不消說,那口陌刀舞得風車也似,所到之處,人馬俱碎,血雨紛飛。官軍幾時見過這等兇神惡煞?頓時魂飛魄散,丟盔棄甲,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四散奔逃。正是:銀槍翻飛驚鬼神,金刀劈落震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