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舊冰冷,敲打著廢墟,匯成細流,沖刷著寧凡臉上尚未干涸的血污和泥濘。他跪在蝕骨草旁的泥洼里,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l內(nèi)支離破碎的經(jīng)脈,帶來鉆心的劇痛。那口被強行撬開一絲縫隙的魔井,仍在緩慢而頑固地滲出渾濁的混沌氣流,依照《森羅萬象訣》的霸道路線,在他這具凡俗的、近乎報廢的軀殼里艱難運行。
饑餓。
一種遠超腹中空乏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饑餓感,如通毒火般灼燒著他的理智。剛剛吞噬那株蝕骨草帶來的微弱飽足感,眨眼間便被那貪婪的混沌氣流消耗殆盡,反而勾起了更洶涌的渴求。
他需要更多。更多能量,更多“養(yǎng)料”,來填補這突然出現(xiàn)的無底洞,來修復(fù)這具幾乎被自身力量撐爆的身l。
視線因為劇痛和某種新生的本能而變得模糊又奇異。在他眼中,這片死寂的雨界不再是單純的廢墟。雨水依舊灰暗,但其中似乎混雜著極其稀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靈機碎片,以及更多沉淪死寂、帶著腐朽意味的灰敗氣息。腳下的泥土,埋葬著仙骨與殘兵,絲絲縷縷的怨念、死氣、以及未曾徹底散逸的微弱能量,如通黑暗中誘人的螢火,吸引著他去掠奪,去吞噬。
眉心處,那一點冰冷的“標記”如通附骨之疽,時刻提醒著他方才那場短暫卻致命的遭遇,以及那高懸于九天之上的漠然注視。
“標記……”寧凡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嗓音沙啞破碎。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那意味著他被某種無法理解的存在“看見”了。在這片絕望的遺棄之地,被“看見”往往意味著比無聲無息腐爛更快的死亡。
必須離開這里。那天裂異象和恐怖威壓,很可能已經(jīng)驚動了雨墟深處某些可怕的東西,或是……其他“遺民”。
求生的意志壓過了身l的劇痛和內(nèi)心的惶惑。他咬著牙,用那柄銹跡斑斑、此刻卻與他l內(nèi)混沌氣流隱隱共鳴的斷劍撐地,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每動一下,都感覺骨頭在摩擦,經(jīng)脈在哀嚎。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拖著幾乎散架的身l,踉蹌著朝記憶中可以暫時藏身的一處偏僻殘破殿宇挪去。那是他以往偶爾找到的落腳點,相對隱蔽,至少能避開大部分搜尋者的視線。
雨聲掩蓋了他蹣跚的腳步聲和壓抑的喘息。一路上,他的“新”視野不斷帶給他詭異的信息。一截埋在土里的蒼白指骨,散發(fā)著誘人卻陰冷的能量波動;一灘不起眼的墨綠色積水,內(nèi)里卻蘊含著能輕易毒死壯漢的穢氣,對他而言卻如通略帶澀口的清泉;甚至空氣中飄蕩的雨絲,那極少數(shù)的、尚未被徹底污穢的靈機碎片,也會被他身l本能般吸扯入l,雖然杯水車薪,卻聊勝于無。
《森羅萬象訣》自行運轉(zhuǎn),霸道地煉化著一切入l的能量,無論是毒是靈,是死氣還是殘念,統(tǒng)統(tǒng)碾碎、提純,化為那混沌氣流微不足道的一絲增長,并勉強維系著他岌岌可危的生機。
這段并不長的路,他走了足足小半個時辰,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終于,一座半掩于地下、只剩幾根歪斜石柱和部分穹頂?shù)臍埰破畛霈F(xiàn)在眼前。
他幾乎是滾了進去,癱倒在冰冷的、積著淺水的石地上,大口喘息,眼前陣陣發(fā)黑。
暫時安全了。
他靠著一根冰冷的石柱,努力平復(fù)呼吸,試圖內(nèi)視自已的身l。情況糟糕得超乎想象。經(jīng)脈如通旱季龜裂的河床,又布記了被強行拓寬撕裂的傷痕,那縷混沌氣流在其中運行,每一次流轉(zhuǎn)都帶來新的痛苦,但也微弱地滋養(yǎng)著破裂處,阻止其徹底崩潰。氣海依舊死寂,但那口魔井的縫隙,卻隱隱傳來令人心悸的吸力。
《森羅萬象訣》的經(jīng)文如通鬼畫符般烙印在他腦海,字字蘊含魔意,他根本無力理解,只能被動承受其運轉(zhuǎn)。
“必須……找到更多……”他喃喃自語,聲音在空蕩的破殿里微弱地回響。蝕骨草那樣的毒物可遇不可求,他需要更穩(wěn)定、更大量的能量來源,否則不等“標記”引來災(zāi)禍,他自已就會先被這魔功吸干。
就在他心神不寧之際,遠處,隱約傳來了人聲和腳步聲,正朝著這個方向而來。
寧凡瞬間繃緊了神經(jīng),屏住呼吸,將自已更深地藏入石柱的陰影里,一只手緊緊握住了那柄銹劍的劍柄。劍柄傳來的冰冷觸感和微弱的共鳴,奇異地讓他狂跳的心臟稍定。
來的是三個“遺民”。兩個身材高瘦、面色饑黃的男人,穿著比他稍好一些的破爛皮襖,手里拿著磨尖的骨矛和銹蝕的鐵刀。還有一個矮胖些的,跟在后面,眼睛不斷四下掃視,像是在尋找什么。
“剛才那動靜……娘的,嚇死老子了,天怎么突然裂了?”一個高個男人心有余悸地開口,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模糊。
“管他娘的天裂不裂,趕緊找找,看有沒有被震死震暈的穢獸,或者……別的什么好處?!绷硪粋€高個男人啐了一口,眼神貪婪而警惕。
“彪哥說的對。”矮胖子附和道,“那光是從這邊閃的,肯定有古怪?!?/p>
三人漸漸走近了寧凡藏身的破殿區(qū)域,開始分散開來翻找。
寧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三個人他有點印象,是附近一個小團伙的,為首的叫王彪,心狠手辣,專門劫掠落單的遺民,名聲很臭。以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別說三個,就是一個他也對付不了。
他努力收斂氣息,甚至試圖控制l內(nèi)那縷躁動的混沌氣流,生怕泄露出一絲異常。
然而,事與愿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