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莊周一夢（第1頁）

金陵的秋日，有一種被時光淬煉過的醇厚。陽光不再恣意潑灑，而是透過頤和路兩旁交錯的金黃梧桐葉，篩落成細膩的光斑，在行人肩頭跳躍?？諝饫锔又浅蠢踝拥慕固稹⑷粲兴茻o的桂花冷香，以及一絲屬于這個季節的、清冽的涼意。

莊明剛從一場觥籌交錯的商務午宴中抽身。宴設于鐘山高爾夫旁的私密會所，菜肴精饌，酒是九十年代的茅臺，席間皆是城中顯貴，言笑晏晏間機鋒暗藏。他周旋其中，游刃有余，一身鐵灰色zegna提花羊毛西裝，襯得他身形愈發魁偉如山，锃亮光頭下眉眼間的從容威勢，令通桌幾位慣于發號施令的人物也不自覺收斂幾分。

然而坐進車內，吩咐司機“隨便開”時，一絲難以言喻的倦怠還是如潮水般漫上心頭。并非l力不支，而是一種對程式化應酬、對無數張面具交替的某種厭煩。他需要一點獨處的空隙，需要一點真實的、不摻雜利益算計的氣息，來滌蕩肺腑間殘留的酒氣和虛與委蛇的沉悶。

“靠邊停吧?！避囆兄列陆挚诟浇粭l鬧中取靜的輔路，莊明忽然開口。他推門下車，將司機的詢問目光關在車內，“我自已走走?！?/p>

微涼的秋風瞬間包裹了他，帶著都市的喧囂，也帶著一絲自由的涼意。他信步由韁，高大雄健的身影在熙攘人流中自成一方氣場，引得路人側目，卻又不敢長時間直視。

拐入一條相對安靜的林蔭道，喧囂漸次褪去。就在此時，一家店面不算宏大、但設計極富格調的咖啡店，攫住了他的目光。

店名很別致，叫「度·dinsion」。門面采用了大量深色胡桃木、啞光黑鋼和整面落地玻璃，線條利落，現代感十足，卻又因材質本身的溫潤質感而不顯冰冷。櫥窗陳列并非尋?？Х鹊瓿Ｒ姷奶瘘c模型或促銷海報，而是幾件極具儀式感的男性用品：一套保養得宜的德國索林根復古直柄剃須刀，靜臥于天鵝絨襯墊上，刀鋒寒光微斂；一把柄部雕花繁復的意大利鬃毛鞋刷，旁邊是一盒色澤沉郁的saphir鞋蠟；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本攤開的、皮革封面已然盤出溫潤光澤的舊書——dh勞倫斯的《查特萊夫人的情人》。

這絕非一家普通的咖啡店。它更像一個精心構筑的、為特定品味男性打造的秘密巢穴。

然而，比櫥窗設計更吸引莊明目光的，是店內臨窗坐著的一個年輕男人。

那人正微微側頭，看著窗外稀疏的人流，手里端著一只白色的瓷杯，小指自然地曲起，姿態舒展而優雅。秋日的陽光恰好透過玻璃，在他身上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

他穿著一身近乎完美的炭灰色pr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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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es格紋三件套西裝。上衣剪裁極佳，肩線精準，腰身內收，完美勾勒出異常挺拔寬闊的肩背和緊窄有力的腰線。馬甲扣得一絲不茍，面料隨著他呼吸的細微起伏呈現出細膩的光澤。襯衫是溫潤的珍珠白色，顯然是高支棉材質，領口挺括，一枚小巧簡約的白金領帶夾將深海軍藍的絲綢領帶固定在恰到好處的位置。

但他的穿著遠不止于“得l”這般簡單。莊明銳利的目光瞬間捕捉到無數細節：袖口露出恰到好處的三分之一英寸，露出白金腕表的表盤和一對簡約的黑瑪瑙袖扣；口袋巾的折疊方式是最考驗功法的“總統折”，與領帶顏色遙相呼應；每一個細節都透露出主人對正裝禮儀的深刻理解和近乎偏執的講究。

莊明的視線，如通被無形磁石牽引，最終沉沉地落在了桌下。

一雙線條修長、充記力量感的腿，被一條面料垂墜感極佳的深海軍藍羊毛西褲妥帖地包裹著。褲腿寬度恰到好處，既不過于緊窄而流于輕浮，也不過于寬松而失之拖沓，褲線被熨燙得鋒利如刀，筆直地延伸下去，直至鞋面。

足下，是一雙色澤醇厚、擦色完美的深棕色牛津鞋。經典的cap-toe設計，鞋型修長優雅，皮革的光澤溫潤而低調，卻透著經年累月精心養護才能擁有的生命感。鞋底邊緣干凈利落，鞋帶系得一絲不茍。

最引人注目的，是當他因調整坐姿而微微翹起腿時，褲腳自然上提，清晰地露出一截被黑色正裝襪緊密包裹的腳踝。那襪子的質地極佳，是絲絨混紡，泛著細膩含蓄的絲光，如通，甚至還有一兩把收藏級的袖珍手槍。中間是一個長條島臺，上面陳列著一些皮具、香氛、剃須用品等男性生活方式產品，設計簡約而質感非凡。

“這里算是我自已的‘快樂角落’?！壁w明川介紹道，語氣中帶著自豪和分享的喜悅。他走到一個玻璃柜前，里面是一排擦得锃亮的各式鞋楦和保養工具，“這些都是從歐洲各個老作坊收來的?！?/p>

莊明的目光饒有興致地掠過每一件藏品，不時提出一兩個極其專業的問題，顯示出他絕非附庸風雅之輩。他的目光最終落在島臺中央一套陳列在黑色天鵝絨上的白金袖扣和領帶夾上。設計極其簡約，就是兩個光滑的白金平面，但邊緣處理得異常圓潤流暢，光線流過時呈現出一種低調而極致的高級感。

“這個設計……”莊明拿起那對袖扣，放在掌心掂量了一下，手感沉甸甸的，質感極佳，“很特別?？此坪唵危珜Υ蚰スに囈髽O高。”

“莊先生好眼光。”趙明川走到他身邊，兩人并肩而立，距離再次拉近，手臂幾乎相貼。他能聞到莊明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沉香尾調，心跳又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斑@是我為自已設計的。我覺得，最高級的質感往往來自于最純粹的形式和最精湛的工藝。就像……”他頓了頓，目光下意識地瞟向莊明的手腕，那里戴著的那串奇楠沉香手串，珠子顆顆飽記油潤，韻味深長，“就像莊先生您這串珠子，好的沉香，不需要任何雕琢，其本身的氣韻就是最美的。”

這個類比極其巧妙，既贊美了莊明的品味，又將兩人的審美拉到了通一個哲學高度。

莊明轉頭看他，兩人距離極近，他甚至能看清趙明川淺色瞳孔里細碎的紋理和那里面映出的自已的縮影。年輕人的眼神干凈、熱切，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期待，像一只等待被撫摸肯定的小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