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是沉溺在冰冷幽暗的海淵,掙扎著,一點點掙脫窒息的束縛,向上浮游,微光刺破黑暗,帶來一陣陣抽離現實的眩暈,伊薇爾緩緩睜開眼,銀色的睫毛如同沾了晨露的蝶翼,輕盈地顫動了一下。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柔和而冷硬的白。
金屬質感的天花板,線條簡潔流暢,泛著無機質的光澤,與樂園那種飽和度過高、污濁混亂的霓虹光污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里干凈、整潔、秩序井然,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和金屬特有的冷冽氣息。
她坐起來,腰間傳來一陣輕微的疼痛,是之前被那臺黃色機甲的液壓鉗抓住留下的傷,但痛感很微弱,顯然已經治療過了。
環顧一周,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卻不失支撐力的床上,身上蓋著觸感微涼的銀灰色薄被,房間不大,卻處處透著一股特有的規整與肅穆:金屬墻壁嚴絲合縫,嵌入式的燈帶散發出均勻而毫無溫度的光線,除了她身下的床鋪,只有一個嵌壁式的金屬衣柜和一張被牢牢固定在地板上的小桌。
這里是……哪里?
就在伊薇爾打量這全然陌生的環境,試圖理清混亂思緒時,艙門發出“咔噠”一聲輕微的電子解鎖音,隨即無聲地向一側滑開。
一個高挑的身影逆著光走了進來,步伐輕快,帶著一股軍人特有的颯爽利落。
那是一個極其惹眼的女人,一頭火焰般熾熱耀眼的及耳短發,小麥色的皮膚充滿活力,五官明艷大氣,眼尾微微上挑,流露出幾分漫不經心的嫵媚風情,卻又被身上那套剪裁精良、線條硬朗的黑色遠征軍制服巧妙地壓制下去,只余下屬于軍人的干練與英氣。
她很高,目測超過一米八,身材修長勻稱,像一柄收斂了鋒芒、卻依舊銳氣逼人的利劍。
“你醒了?”女人臉上帶著爽朗熱情的笑容,幾步走到床邊,微微俯身看著伊薇爾,聲音清亮悅耳,像陽光下流淌的溪水,“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醫療機器人已經給你做了全身檢查,沒什么大礙,就是斷了幾根肋骨,還有些皮外傷,已經處理過了。”
伊薇爾看著她,沒有立刻回答,一雙缺乏情緒波動的銀色眸子安靜地注視著對方,像是在無聲地評估,又像是靈魂尚未完全歸位,帶著一絲茫然的空洞。
“我是吉塞拉,遠征軍的副官。”女人似乎對各種反應都習以為常,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依舊笑意盈盈地自顧自介紹道,“你現在在‘黑鐵號’上,我們指揮官把你從樂園帶回來的。說實話,你運氣真不錯,遇上指揮官出手,不然……”
她適時地停頓,聳了聳肩,眼中的憐憫一閃而過,沒把話說完,但那未盡之語中的殘酷意味不言而喻。
“……謝謝。”伊薇爾終于開口,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還有些微弱,像羽毛拂過水面,幾乎難以察覺。
“不用謝,舉手之勞而已。”吉塞拉笑得更加燦爛,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對了,指揮官之前特意吩咐過,你醒了就過去一趟,他想見你,跟我來吧。”
伊薇爾沉默地掀開薄被,下了床。
她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一套干凈柔軟的灰色棉質睡衣,寬大的款式,不是她的尺寸,應該是被人換過的。
她低頭看了看,纖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緒,沒說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吉塞拉身后。
飛船內部的通道寬敞而明亮,金屬地板一塵不染,倒映著頭頂柔和均勻的光線,如同鏡面。偶爾有穿著同樣黑色制服的軍人迎面走過,他們看到吉塞拉都會立刻停下腳步,抬手敬禮,目光掃過跟在她身后的伊薇爾時,會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與探究,但很快便會移開,動作標準,紀律嚴明。
這艘名為“黑鐵號”的星艦,像一臺精密運轉的戰爭機器,每一個部件都充滿了冰冷的秩序感。
很快,吉塞拉在一扇厚重異常的金屬門前停下,門板光滑如鏡,沒有任何多余的標識或裝飾,只在側面墻壁上嵌著一個閃爍著幽藍微光的身份識別感應區。
吉塞拉將手掌按了上去,隨著“滴”的一聲確認輕響,金屬門悄無聲息地向兩側滑開。
“進去吧,指揮官在里面等你。”吉塞拉側過身,對伊薇爾做了個“請”的手勢,笑容依舊明媚,眼神中卻多了幾分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