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弟弟、爸爸在他腦中一一閃過,最后,是松寥。
松寥能看到這一切嗎?
她曾對他說過,她恐怕能預知到她身邊重要的人所遭遇的危險。如果她能看得到,是不是意味著,他也是她身邊重要的人?
深深壓在心底的那份思念,終于釋放出來。
他想起那日跟她從醫院走出來,那是吳城的初夏,水綠天青,了無纖塵。
大街小巷,阿婆們挎著小竹籃,里面擺著梔子花、白蘭花、還有裝著鮮花瓣、用紅線纏著的草編小枕。雪魄冰花,吐氣清涼。阿婆們叫賣著:“zizihuo——baihuo——zizihuo——baihuo?!?/p>
那是家鄉的煙火氣和初夏的花香。
她胳膊受了傷,他幫她背著沉甸甸的書包,一只肩上還斜挎著自己的書包,樣子看起來一定很蠢。她一向走得快,有種分秒必爭的味道,他在后面負重追上。
她的背影總有一種踽踽獨行的孤勇,身上的校服洗得泛白,面料有些疏松。她跟他一樣是貧困學生,靠獎學金生活,沒有多余的置裝費用,一年四季都穿校服。校服上寫著他們學校的校訓:為人真??v然這個微信告訴他,她有所隱瞞,可她依然不辜負“為人真”三個字。
從華大轉來奧大后,他拼命讀書,想著終有一天會實現自己的夢想。然后,他要回國找她,那時的他也許就能跟得上她的腳步了。
水嗆進肺里,他呼吸困難,胸像被利刃刺了,很痛很痛。可林霽一想到,她或許能看見,忍著痛,在水中掙扎出一個笑容,心說:別了,松寥。
林霽溺斃
十分鐘后,警察到了。警示線外站著許多圍觀的人。
人群中有位年輕男子,二十出頭,亞洲面孔,清俊逼人,一雙眼冷若冰霜,好似一斛水經歷過星河、雪溪,最后匯入寒湖。
他握著手機,腕上戴著一條極其特別的銀飾手鏈,吊墜是朵松針。手鏈獨一無二,是定制品,每個環節由國際頂尖的銀匠手工制作,工藝精致到即便每尾針的呈現,也都活靈活現。
男子神情寡淡,似不屑多看一眼,很快便離開了。
人群的角落里還有一張亞洲面孔,大學女生的年紀,一雙手有些拘謹地負在身后,烈焰紅唇,皮膚瓷白。連著劉海一起往后梳了個短馬尾,戴著一個法國著名奢侈品品牌的頭箍,上面唯一的裝飾是品牌logo。
女生注視著忙碌的警察,像個孩子似的驚愕得張大了眼睛和嘴巴,如同被扼住了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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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里之外的海市,華大圖書館。
松寥連熬了兩個通宵,感到自己快累成狗了。點了眼藥水,閉目趴在桌上。突然,她睜開眼,眼睫劃過書頁脆硬的紙張,似垂死的昆蟲掙扎扇翅的聲響。
林霽出事了。
她的心隨即一涼,一滴淚自眼角滑落,洇在了書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