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行館書房內
幾人將碼頭之事告知謝臨淵。
“丙字倉西區……”他低聲重復著賬頁上的記錄,目光穿透天光,仿佛看到了那在黑暗中如同巨獸般蟄伏的碼頭,“原來不止是綢緞。”
謝臨淵的指尖猛地收緊,粗糙的紙頁邊緣硌得指骨生疼。他能想象出那個名叫孫繁的小吏在生前發現這些,是何等恐懼,又是憑著怎樣一點未泯得良知或是對身后事的懼怕,拼死留下了這點證據。
火藥、私鹽、兵甲……甚至可能還有更多未記錄的。這背后牽扯的,絕非一兩個貪腐的漕官那么簡單。
“凌風,傳令下去!”他的聲音顯得異常冷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殺伐之氣。
“盯死丙字、己字兩倉,特別是夜間動靜。所有經手相關貨品登記、查驗的吏員,一個不漏,暗中查清底細。還有,查‘廣裕隆’這個名號,明面暗里,都要挖出來。”
“是!”凌風低聲應道,身影迅速退了出去。
蘇卿卿看著謝臨淵面前,那幾頁染著孫繁的恐懼與鮮血的殘賬,拿在手中:“這……”
衡陽與蕭子衿圍了上來,蕭子衿最先出聲:“這是真的賬簿?為何只有這幾頁?”
“是那孫繁冒死留下的,只有這些。”謝臨淵說完,書房內又重歸寂靜。
大家都明白,這是小桃的姐夫發現了端倪,藏匿了這要命的真賬,被人察覺后滅了口。
如今看來,“拐賣案”后并不是結束,僅僅是開始。一場隱藏在漕運滔滔水流下的朝堂斗爭,已經悄然拉開了序幕。
——
上京城外,
一匹快馬,蹄鐵包裹著濕布,沖破雨幕,悄無聲息地碾過京城外泥濘的官道。
“報!江南急信!”傳信官高亢的聲音劃過夜空,沉重的包鐵木門發出“吱呀”輕響,門內宦官接過信件,疾步向著皇城內而去。
養心殿內,燭火通明,金獸吐出的檀香絲絲縷縷,卻壓不住一股無形的、越來越重的寒意。
圣上靠在明黃軟榻上,指尖捏著那支毫無修飾的冰冷銅管。他揮退了所有侍從,殿內只剩下他一人,以及燈花偶爾爆開的細微噼啪聲。
他用小銀刀仔細剔開火漆,倒出里面的東西——并非正式的奏章,而是幾頁質地粗糙、甚至邊緣有些卷曲的紙張,還有一張寫滿密麻麻小字的素箋。
他先拿起那素箋。目光掃過,眉頭漸漸鎖緊。上面的字跡他有些熟悉,是那個遠在江南、被他委以重任的侄兒筆跡。語氣恭謹,甚至帶著請罪的惶恐,但所述內容,卻字字如刀!
“……平江城外,李平尸首和任職文書出現,經查,死于流匪作亂!此事江南人盡皆知,太子殿下乃被人誣陷。”
“臣查漕運,查獲幾張漕運賬簿殘頁,其中所記私鹽之數,駭人聽聞,非一日之功。”
“……火藥五十桶,匿于漕糧之中,其心可誅……”
“……甲胄兵刃,借‘壓艙石’之名,暗輸不明……”
“……臣惶恐,竊以為此非疥癬之疾,實乃心腹大患,動搖國本……”
圣上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捏著信紙的手指微微顫抖。不是害怕,是怒極!
他猛地放下素箋,抓起那幾頁殘賬。上面的字跡潦草慌亂,墨跡深淺不一,顯然是在極度驚恐中倉促寫就。一行行,一列列,記錄著與官方賬冊截然不同的貨物、數量、時間、交接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