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般的痛楚混合著各種刺耳的金屬碰撞聲,這是留給秦子昂最后的記憶。
他記得那一輛失控的貨車在高速路上橫沖直撞,雙橋貨車的集中箱失控脫落,周遭的車輛受到波及,而行駛在正后方的自己正猛打方向盤……
嗡——猛然,秦子昂從木板床上彈坐起來,胸膛劇烈的起伏著,額頭的細汗讓他仍舊停留在那生死一線的驚魂時刻。
頭頂的老式風扇轉動,發出吱呀的聲音。
秦子昂驚愣的環顧四望,發現巴掌大的小開間里到處都是廉價的桌椅。
床邊是一張木桌,上頭東倒西歪的倒著幾個酒瓶子,而旁邊破舊的收音機旁一個上頭畫著大鯉魚的搪瓷缸子漆皮已經掉了大半,里頭依稀看得出裝著過半的液體。
秦子昂有點發懵,他可以理解自己出現在醫院的重癥監護室中,也可以接受自己在脫落的集裝箱下做出的緊急避險沒有起到任何的卵用,然后被活活壓成一灘肉泥。
可現在是什么情況?
秦子昂下意識的觸摸著自己的身體和手臂,沒有血跡,沒有痛感,甚至于沒有收到任何的創傷,四肢依舊健全。
就是腦袋有種宿醉后的疼痛。
這時候,木桌上放置的收音機發出沙沙沙的響聲,然后就是廣播員字正腔圓的播音腔:“各位聽眾大家下午好,現在的時間是1982年7月15日,北京時間下午3點27分,歡迎準時收聽我廠的播音節目。現在播放歌曲:團結就是力量……”
秦子昂怔了足足半晌,隨即如噩夢驚醒一般大步下床,仔細的盯著木桌上不斷飄出樂曲的收音機。
他當然記得這個日子。
那是秦子昂剛剛上山下鄉后帶著老婆孩子返城的第四年。
本以為日子過的順風順水,從知青走過來的愛情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可隨著老婆陳玉燕的二胎生產事情便發生了改變。
因為陳玉燕的一胎懷的是個女孩兒,秦子昂做夢也想要一個帶把的男孩來傳承香火。
誰曾想,這第二胎陳玉燕偏偏又生了個女孩出來。
八十年代初期,社會相對封建,重男輕女的思想尤為嚴重。
秦子昂自然也不例外。
作為老秦家三代單穿的獨苗,延續香火的重任落在他的肩膀上,對于陳玉燕肚子里的這個二胎秦子昂可謂是抱著極大的期望。
誰曾想,隨著二寶的呱呱墜地,這無疑是擊碎了秦子昂的美夢。
早在知青時候還善解人意體體諒老婆的不易,秦子昂姑且還算得上好男人。只可惜啊,因為陳玉燕的二胎又生了女子的事情秦子昂的情緒開始被點燃,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里他秦子昂酗酒,賭博,但凡是喝多了就紅著臉梗著脖子沖著老婆陳玉燕拿女兒說事兒。
有時候馬尿上了頭,秦子昂甚至還對陳玉燕動起了手。
可憐老婆陳玉燕剛剛生產完畢,身體還沒有恢復,就要忍受他的毒打和咒罵。就連老秦家的親戚也對陳玉燕的態度不友好起來。
一群老娘們沖著陳玉燕指指點點,連兩個女兒都飽受非議,她們一口一個賠錢貨的叫著,陳玉燕暗地里不知道抹了多少眼淚。
都說謠言猛于虎,能吃人。
而在八十年代初期,連生了兩個女子的陳玉燕就活成了老秦家的罪人。
可為了這個家,陳玉燕卻生生忍下了。
她本以為自己的逆來順受,可以換得秦子昂的同情和他日的浪子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