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師趙海生沒說話,只是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沾滿灰塵、鏡片裂了紋的眼鏡。
他沉默地走到倒塌的貨架旁,瘦削的脊背微微佝僂著,開始翻找下面可能被壓住的、有價值的物資,也許是一盒沒開封的罐頭,也許是一瓶還算干凈的飲用水。
他動作機械,帶著一種聽天由命的麻木,他那件原本藍色的工裝外套,早已被磨成了灰白色,肩頭破了一個洞,露出底下同樣污濁的毛衣。
小隊的人沉默地咀嚼著那該死的、味同嚼蠟又帶著金屬腥氣的過期蛋白棒。
每一次下咽都像吞下粗糙的沙礫。
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連張德彪那粗重的喘息也低了下去,只剩下牙齒碾碎硬物的咯咯聲,聽得人牙根發酸。
就在這時。
“嘩啦!轟隆!”一聲突兀的巨響猛地撕裂了沉重的寂靜!那聲音來自趙海生翻找的那堆廢墟深處!
“海生!”林薇的尖叫像一把冰錐扎進周圍人的耳膜。
勞榮德猛地抬頭,心臟瞬間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
只見趙海生倒在地上,身體痛苦地蜷縮著,雙手死死捂著小腿。
一段銹跡斑斑、沾滿暗紅濕泥的粗鋼筋,猙獰地從他指縫間刺穿出來!鮮血正迅速從他緊捂的手指邊緣滲出,洇濕了褲管,在地上蜿蜒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
他的臉在灰塵中扭曲著,嘴唇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眼鏡歪在一邊,鏡片后的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劇痛和驚駭。
“別動!千萬別動!”林薇幾乎是撲過去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
她跪在趙海生身邊,雙手懸在傷口上方,想碰又不敢碰,臉色比傷員還要慘白,迅速打開從不離身的醫療包,手抖得厲害,鑷子碰在金屬盒上發出急促的‘咔噠’聲。
紗布、止血粉……動作快得眼花繚亂,但當她剪開趙海生被血浸透的褲管,看清那深深扎入皮肉、邊緣帶著可怕鐵銹和污垢的傷口時,她的動作瞬間僵住了。
她的手指停在那猙獰的傷口上方,微微顫抖。
然后,她猛地抬起頭,看向周圍人,那雙總是帶著冷靜和堅韌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冰冷的絕望。
“是破傷風……”她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冰渣。
“我們的破傷風針劑……最后一支……上周就用在了那個孩子身上。”她頓了一下,哽咽的補充道:“而且疫苗……需要冷藏保存的……那些還留在醫院里的也早就失效了。”她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悲痛。
廢墟里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連一向大大咧咧的張德彪都屏住了粗重的呼吸。
只有趙海生壓抑不住的、因劇痛而倒吸冷氣的嘶嘶聲,一下下敲打著他們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那銹跡斑斑的鋼筋,仿佛直接扎進了他們所有人的心臟深處。
絕望,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如此冰冷地扼住了他們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