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寧目光沉沉,投向醫院的方向。
良久,她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里,有擔憂,有后怕,也有一絲難以言說的、被兩個孩子短暫歡笑所沖淡。
“下次”她低聲重復著兩個小家伙口中聽來的這個詞,眼神幽深。她倒要好好看看,那個讓兒子豁出命去護著,也讓外孫念念不忘的陵醫生,究竟是何等人物。
還不等她細想,管家就前來報告,說是陳淮清的助理來了,還帶來了那位小少爺朋友的母親,說是來接孩子了。
陵盡再次看見陳家大門的時候,心里五位雜陳,她又想起來當年被錢寧當面羞辱的場面,整顆心都在隱隱作痛。
“你站在他身邊,只會讓他難堪。”
這句話就像是一把尖刀,伴隨著洶涌而起的不堪回憶,再次剜向她的心臟。
生活的磨礪早已將她鍛造成一把沉靜的劍,她不會再因那遙不可及的“天宮”而惶然仰望,亦不會因自身的“微塵”而俯首低眉。此刻,她只是她自己,帶著一份洗練過的坦然。
深吸一口氣,仿佛將周遭無形的壓力也納入胸腔,再緩緩吐出,只留下清明。她跟隨著前方沉默的領路人,一步步踏入了陳家的朱漆大門。
甫一踏入,仿佛跨過了無形的時光界限。
都市的喧囂與浮躁被瞬間剝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帶著木質與塵埃混合氣息的靜默。
眼前豁然展開的景象,讓她即使早有心理準備,內心也不由得微微一窒,無聲地喟嘆。
也許就是這樣的環境才能養出陳淮清這樣孤傲的性格,塑造出他靈魂的底色。
看來,他們終究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這個認知像一枚冰冷的石子,沉甸甸地墜入心湖,激起一圈圈帶著苦澀的回響。陵盡嘴角不受控制地牽起一抹弧度,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洞悉世事后的蒼涼和一絲自我解嘲的澀然。
也罷,既非同道,何必強求,她又不是沒有擁有過。
她深吸一口氣,將胸腔里的情緒強行壓下。指尖帶著一種近乎刻意的冷靜,探向垂落的發絲將它們一絲不茍地攏起,挽緊,并將腰桿挺直,所有的脆弱與彷徨都被鎖進了挺直的脊梁之后。
陵盡不再猶豫,更無退縮,平底鞋叩擊在光潔如鏡的地面上,一步,兩步,她邁進了那燈火通明、觥籌交錯的大廳。
錢寧和陳均分別坐在長沙發的兩端,一點點聽著腳步聲漸近。
陳均為人隨和,只想著是這位醫生是兒子的恩人,要好好感謝,而錢寧垂著眼眸,手里端著盞茶,光影將她的臉置于明暗之間,看不清情緒。
不得不承認,錢寧是一個控制欲極強的母親,死守著家里階級分明、門當戶對的老一輩思想,不由得又想起來陳淮清七年前的那個女朋友,她到現在還是覺得自己在撥亂反正,沒有做錯,面對兒子再次離經叛道、維持曖昧關系的已婚已育的女人,錢寧還是有信心再次完成自己”該盡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