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那番看似關懷體貼、實則處處埋針的話,如同石子投入湖面,卻未能激起蘇妙妙心中預想的漣漪。她只是微微歪頭,唇角噙著一抹慵懶的笑意,仿佛聽不出任何弦外之音。
“柳同志真是過譽了,我哪算得上什么才女,不過是喜歡看書,胡亂寫點東西罷了。”蘇妙妙聲音軟糯,邊說邊似乎無意地伸手去夠桌角的一本書。
動作間,夾在書頁里的幾張紙飄然滑落,正好落在柳眉腳邊。
一張是郵局的匯款單,匯款人金額欄那醒目的五位數(shù)讓無意間瞥見的室友倒吸一口涼氣。另一張則是幾幅服裝設計草圖,線條流暢,款式新穎別致,甚至帶著一種超越這個時代的時髦感,旁邊還密密麻麻標注著修改意見和面料建議。
柳眉的目光下意識地被吸引過去。那金額讓她心頭一跳,那設計圖更是讓她這個常年接觸舞臺服裝的人感到驚艷和……莫名的威脅。一個學生,哪來這么豐厚的稿費?還有這設計品味……
蘇妙妙“哎呀”一聲,慢條斯理地彎腰撿起,動作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嬌慵,仿佛那只是無關緊要的廢紙。她將紙張隨意疊好,放回書中,才抬眼看向柳眉,眼神清澈無辜:“讓柳同志見笑了,都是些瞎琢磨的東西。”
柳眉精心維持的笑容差點沒掛住。瞎琢磨?那專業(yè)的設計圖和豐厚的稿費,可不像瞎琢磨能出來的!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低估了這個“情敵”。對方并非只有一張臉,更并非她想象中需要完全依附陸子期的莬絲花。
蘇妙妙卻仿佛來了談興,目光在柳眉那身挺括卻難掩制式化的軍裝上輕輕一掃,語氣真誠又帶著點學術探討般的隨意:“柳同志這身軍裝真是襯您,精神又颯爽。不過……”她略作沉吟,像是純粹從審美出發(fā),“若是日常場合,稍微在細節(jié)上做些變化,或許更能凸顯個人氣質(zhì)。比如領口這里,稍微放開一絲絲,或者收一點腰線,再加一點點柔和的配飾點綴,剛柔并濟,會更顯精致呢。現(xiàn)在這樣,好看是好看,就是……嗯,稍微有點‘樣板化’了,缺了點鮮活氣兒。”
她語調(diào)軟軟的,用詞也算委婉,但句句都點在了要害上。柳眉這身打扮本是為了凸顯身份和氣場,刻意追求標準化和威嚴感,但在蘇妙妙這位來自后世、見識過無數(shù)時尚風潮的學霸眼里,確實顯得有些刻板和過時。
柳眉臉上的笑容徹底僵硬了。她引以為傲的軍裝,她認為代表身份和地位的著裝,竟被對方用這種專業(yè)又挑剔的口吻點評“樣板化”、“缺鮮活氣”?偏偏對方說得似乎很有道理,讓她一時無法反駁,只覺得一股羞惱直沖頭頂。
蘇妙妙仿佛沒看見她難看的臉色,最后還俏皮地眨了眨眼,補上了致命一擊:“當然啦,這只是我個人的一點不成熟的小想法。柳同志別介意。可能是我家首長就總說我,穿衣服太講究,心思太活泛,不夠‘賢惠穩(wěn)重’。”她說著,臉上泛起一抹嬌羞又得意的紅暈,聲音又軟又糯,卻字字清晰,砸在柳眉心上,“可他說歸說,每次見我打扮得漂漂亮亮、活力滿滿的樣子,他又比誰都高興。他說呀,就愛看我這樣鮮活有趣的,要是太死板太‘賢惠’了,他反而覺得悶得慌呢!”
“……”
宿舍里安靜得落針可聞。
王娟已經(jīng)聽得目瞪口呆,看看蘇妙妙,又看看臉色青白交加的柳眉,只覺得妙妙這話……殺傷力也太大了!
柳眉只覺得胸口一陣堵得慌,那口憋著的氣上不來下不去。她所有精心準備的試探、暗示、炫耀,甚至帶著施壓意味的“指導”邀請,都被對方用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方式,輕飄飄地化解了,最后還反手塞了她一嘴帶著玻璃碴的狗糧!
陸子期……竟然喜歡這樣的?喜歡她嬌氣、講究、鮮活有趣?還親口說過嫌太“賢惠”的悶?
自己一直以來努力維持的端莊、得體、符合身份形象的“賢惠”模樣,在這一刻仿佛成了天大的笑話!
柳眉再也維持不住那副親切的假面,嘴角勉強扯出一個極其僵硬的弧度:“蘇同學……真是見解獨到。我突然想起團里還有事,先告辭了。”
她幾乎是倉促地站起身,連基本的客套都忘了,拎起包轉(zhuǎn)身就走,背影透著幾分狼狽和悻悻然。
精心策劃的下馬威,不僅完全落空,反而被對方用絕對的氣場和專業(yè)眼光碾壓得徹底。
宿舍門關上,蘇妙妙拿起桌上那塊沒吃完的點心,又咬了一小口,慢悠悠地嚼著。
嗯,現(xiàn)在甜味終于壓過那點酸了。
想給她下馬威?也不看看她蘇妙妙是誰。她可是能把冷面閻王都作得沒脾氣的女人。
專業(yè)打臉情敵?不過是基本操作罷了。
她心情頗好地哼起了剛才《沂蒙頌》里的小調(diào),只是那調(diào)子被她哼得,莫名帶上了幾分張揚又嬌蠻的得意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