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的海風(fēng),在臘月二十九的黃昏,終于拂去了蘇媛身上最后一絲來自川西雪域的凜冽寒意。
飛機(jī)降落在海口美蘭機(jī)場,濕潤而略帶咸腥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熱帶特有的、慵懶而溫潤的暖意。
闊別經(jīng)年,熟悉的鄉(xiāng)音在耳邊流淌,道路兩旁高大筆直的椰子樹在晚風(fēng)中搖曳著巨大的羽狀葉片,路燈早早亮起,灑下橘黃色的光暈,映照著行色匆匆、臉上洋溢著節(jié)日氣息的人們。
文昌,這座位于海南島東北角的濱海小城,正沉浸在小年夜特有的、忙碌而溫暖的氛圍中。
蘇媛沒有通知母親具體歸期,想給她一個驚喜。
她拒絕了基地安排的車輛,自己叫了一輛出租車,報出那個刻在骨子里的地址——
市人民醫(yī)院家屬區(qū)。
車子穿行在熟悉的街道上,路邊的年貨攤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金桔盆栽、紅艷艷的對聯(lián)、造型各異的燈籠、還有空氣中彌漫的炸年糕和海鮮干貨的混合香氣,無不提醒著她,年關(guān)已至,萬家團(tuán)圓。
車子在略顯陳舊的家屬區(qū)門口停下。這片建于上世紀(jì)末的樓房,紅磚墻面被歲月和海風(fēng)侵蝕得有些斑駁,但家家戶戶陽臺上晾曬的衣物、窗臺上擺放的綠植,以及此刻窗戶里透出的溫暖燈光,都充滿了生活的煙火氣。
蘇媛付了車錢,提著簡單的行李袋,走向自家所在的單元樓。
樓道里彌漫著飯菜的香氣和鄰居們隱約的談笑聲。
她一步步踏上熟悉的臺階,心緒卻如同海潮般起伏。
離家求學(xué)、戰(zhàn)場搏殺、雪原淬煉、冰河驚魂……
短短一年,卻仿佛經(jīng)歷了半生。
家,這個字眼,此刻顯得如此溫暖又如此沉重。
終于站在了熟悉的綠色防盜門前。
門楣上方,一左一右,釘著兩塊小小的、卻異常醒目的金屬銘牌。
左邊那塊,金屬邊緣已有些氧化發(fā)暗,紅底金字清晰地鐫刻著:
“一等功臣之家”,落款是西部戰(zhàn)區(qū)陸軍。
那是屬于父親的永恒榮光,也是這個家永遠(yuǎn)無法愈合的傷口。
右邊那塊,嶄新锃亮,同樣是紅底金字:
“一等功臣之家”,落款是國防科技大學(xué)。
這是屬于她蘇媛的,用科爾松的冰與火鑄就的勛章。
兩塊銘牌,一新一舊,在樓道昏黃的聲控?zé)粝拢瑹o言地訴說著兩代軍人的忠誠與犧牲。
蘇媛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抬手,輕輕敲響了家門。
“誰呀?”
門內(nèi)傳來母親熟悉而溫和的聲音,帶著一絲忙碌中的詢問。
“媽,是我。”
蘇媛的聲音有些微啞。
門內(nèi)瞬間安靜了一下,緊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
防盜門被猛地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