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無名離開時,素世將那本《了不起的蓋茨比》緊緊抱在胸前。
書頁間夾著的第二張明信片她還沒有看——那是無名在深圳灣口岸畫的速寫,畫面里一道橫跨兩岸的大橋在晨霧中若隱若現,背面寫著:
【有些邊界只存在于地圖上】。
當琴行的燈光終于熄滅,白色貨車的后窗悄悄降下一線。
監聽設備里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接著是素世極輕的、幾乎像是幻覺的啜泣。
而幾個街區外,無名站在自己公寓的窗前,手中握著手機——
屏幕上顯示著一條未發送的信息:
【申請調離監視任務。理由:可能無法保持客觀立場。】
另一邊,香港保安局特別行動組的白色廂式貨車如同蟄伏在暗處的鋼鐵巨獸,靜靜停泊在距離“弦音”琴行兩條街外的陰影里。
車內的冷氣機發出沉悶而持續的嗡鳴,竭力對抗著初夏夜晚的濕熱,卻也掩蓋了車內各種精密電子設備運轉時發出的、令人神經緊繃的細微蜂鳴和電流嘶嘶聲。
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廉價咖啡、汗味、電子元件過熱的焦糊味,以及一種高度緊張狀態下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凝滯氣息。
高級督察馬志明緊盯著眼前幾塊閃爍著幽藍光芒的監視屏幕,布滿老繭的手指靈巧地調整著監聽設備的頻率旋鈕。
高保真耳機緊貼著他的耳朵,隔絕了外界的噪音,將琴行二樓臥室的細微聲響清晰地傳遞進來——
書頁翻動時紙張摩擦的“沙沙”聲,規律而輕微,仿佛某種催眠的節奏;
緊接著,是一段極輕、帶著點慵懶和追憶意味的哼唱,調子有些熟悉,是日本某流行樂隊的《詩超拌》的片段。
聲音的主人長崎素世似乎心情平靜,甚至帶著一絲難得的閑適。
“目標就寢前活動無異常。閱讀,聽音樂。”
馬志明對著固定在控制臺上的錄音設備,用刻意壓低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調陳述。
他同時瞥了眼儀表盤上跳動的綠色數字——
凌晨1:23。
幽暗的車廂內,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左側眼角一道向下延伸的、如同蜈蚣般的舊疤痕,那是多年前一次圍剿行動留下的印記。
“繼續執行b類監控預案,保持靜默監聽及熱成像覆蓋。”
坐在駕駛座上的年輕警員陳家樂,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生理性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他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聲音里充滿了疲憊和不解:
“馬sir,我們到底在等什么啊?連續盯了快三天了,這日本女人每天不是教琴就是看書聽音樂,最多下樓買杯奶茶,簡直……比退休阿婆還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