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國,漁村。
夕陽熔金,將這座依偎在蔚藍臂彎中的小小漁村溫柔地浸染成一片流動的琥珀。
海面上,碎金般的余暉隨著舒緩的波浪起伏跳躍,仿佛有無數散落的金箔在水面嬉戲。浪花不知疲倦地撲向岸邊黝黑的礁石,每一次撞擊都迸發出銀亮的泡沫,發出低沉而持續的嘩啦聲響,旋即又在沙灘上留下濕潤的痕跡,迅速滲入沙粒的縫隙。
此刻,正是供奉海神的慶典最熱鬧的時分。
在沙灘中央,一座用飽經風霜的老船木搭建的祭壇巍然矗立。
壇身上,匠人用刀斧刻下浪花翻滾的紋路,粗獷而充滿力量,仿佛凝固的海潮。壇頂供奉著漁民們最虔誠的心意:最新鮮的魚蝦鱗片閃亮,飽滿的稻谷堆成小山,潔白的海鹽結晶如同細碎的星辰。
壇中央,熊熊的篝火正燃燒得熾烈,橘紅色的火舌貪婪地舔舐著漸暗的天空,發出噼啪的歡唱。躍動的火光映照在圍繞祭壇的漁民們臉上,一張張被海風和烈日打磨得黝黑發亮的面孔上,此刻洋溢著純粹的、發自內心的笑容,皺紋里都盛滿了節日的喜悅。
“咚!咚!咚!”
雄渾的魚皮鼓聲由村中幾位壯碩的漢子奮力擂響,節奏強勁,咚咚有聲。女人們手持用各色貝殼精心串成的響鈴,赤著沾滿細沙的雙腳,隨著鼓點歡快起舞。她們的腰肢扭動,貝殼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嘩啦”聲,與鼓點交織成獨特的韻律。粗獷豪邁的歌聲在海風里回蕩,帶著咸腥的氣息和對未來的祈盼:
“哎出海得平安,海神睜開眼嘿!哎!嘿!”
在震天的歌聲與充滿力量的呼喊聲中,一位須發皆白、腰背微駝的老村長,顫巍巍地舉起浸染得如同醬油般黝黑的手掌,穩穩地捏著一根長長的木叉,叉尖上串著一條剛剛烤熟、滋滋冒著油花、散發著誘人焦香的大海魚——這是今日祭品中最精華的部分。
老人眼神慈祥而莊重,小心地將烤魚身上的部分,一一分給圍攏過來的每家每戶的當家人。
當魚身被分食殆盡,僅剩下一條光禿禿的魚骨和那截象征好運的魚尾時,早已按捺不住的孩童們爆發出更大的歡呼聲,如同被驚起的海鳥群,一窩蜂地涌上前去爭搶。
漁村的風俗便是如此,在這海神的慶典上吃到魚頭魚身,不過是果腹之實;唯有搶到最后那條完整的魚尾,才是天大的福氣,預示著搶到它的漁民能在未來的出海日子里,平平安安、完完整整地歸來,全須全尾。
混亂中,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像一條靈活的小魚,高高舉起那條剛剛搶到手的、烤得焦黃噴香的魚尾,從人縫里猛地鉆了出來。
一頭亂蓬蓬的頭發如同被海風吹干的海藻,小臉上沾著幾粒細小的沙粒,身上的粗布衣衫破舊不堪,甚至露出了幾處曬得黑紅的小胳膊小腿,赤著的腳丫沾滿了濕沙。
她笑的格外燦爛,引得周圍漁民們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小海女,今年又搶到魚尾啦?”
“是呀是呀!”
小海女一只手舉著魚尾往外跑。
有人問她要去哪兒,她也顧不上回答。
就在她幾乎要跑出人群邊緣時,一個身影突兀地擋在她面前。
小海女猝不及防,猛地停下腳步,因為慣性身子向前踉蹌。
她驚慌地抬起頭——
面前是一個陌生的中年女子,穿著一身便于行動的勁裝,腰間束帶緊扎,身姿挺拔,背后斜挎著一柄樣式古樸的長劍。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臉上那道醒目的傷疤,從左側眉骨斜斜劃下,掠過顴骨,幾乎延伸至耳根,像一條猙獰的蜈蚣,將她原本可能英氣的臉龐襯得冷硬而兇悍,眼神銳利如鷹,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審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