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后,當剿匪提督衙門的船隊再次出現(xiàn)在杭州灣時,糧價迎來了最黑暗的時刻,一天之內(nèi)從七錢銀子每石降到了五錢銀子,這下不僅囤積居奇的投機者們血流成河,連正經(jīng)糧商也遍體鱗傷。
而此時的市場再次表現(xiàn)出了絕情的一面,五錢銀子一石的新米居然還是沒什么人買,大家全在觀望,看看能不能變成四錢銀子,三錢銀子,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你們也來看看,幫朕想一想該如何處置才最妥當。”
當王安抱著一摞來自江浙、湖廣各州府的奏本跑進文淵閣時,皇帝正和新晉的中書舍人左光斗、金世俊練字。草草翻了幾本,示意他們倆也可以參與議政。
中書舍人隸屬內(nèi)閣的中書科,從七品,工作性質(zhì)有點像辦公室文員,做一些抄抄寫寫的工作。又有點像秘書,還要幫著皇帝寫詔書、誥敕、玉碟,以及謄寫、翻譯書籍。
但別看他們的品階低,卻可以經(jīng)常見到皇帝,有道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提升的機會也隨之加大。比如說寫字好、畫畫好、文采好、拍馬屁好等等,都有可能被皇帝看中,然后一飛沖天。
左光斗和金世俊倒不是被看中了準備重點培養(yǎng),洪濤只是想多了解各級官員的思維模式,又正好知道這兩個人的名字。
“微臣入朝時日尚短,不敢妄議國家大事!”金世俊看得很快,翻了幾本之后就知道皇帝想問什么了,但并沒遵從,以經(jīng)驗不足、職位不夠為由躲了。
“時日短有時日短的好處,既然是國家大事就該每個人都盡一份力,和百姓比起來你已經(jīng)是朝廷命官了,如此大事怎可閃爍其詞!”
小滑頭,深諳為官之道,這就是洪濤給金世俊的初步評價。但假以時日,最終能步步高升的往往就是這類四平八穩(wěn)、無過無功的官員。
“……微臣以為,商人逐利,囤積居奇也不奇怪。只是他們選錯了時機,錯估了形式,雷霆雨露均是天恩,自作自受,怨不得陛下?!?/p>
見到不好糊弄,金世俊想了想,說出了對奏本內(nèi)容的看法。那上面全是江浙、湖廣州府官員對當下情況的匯報,除了從各方面闡述糧荒正在迅速緩解,最多的還是擔憂。
不到一個月,各地都出現(xiàn)了家破人亡的慘劇,不是盜匪橫行也不是官逼民反,而是自戕。許多糧商、富戶、地主為了更多的囤積糧食借了高利貸、抵押了房產(chǎn)和田畝,結(jié)果血本無歸,走上了絕路。
“全是廢話,滑頭的很吶!你來說說吧,如果也和他一般閃爍其詞就不要講了!”
可惜洪濤還是不滿意,啥叫雷霆雨露均是天恩,伱自己的見解呢?但硬逼著是聽不到實話的,索性把目標轉(zhuǎn)向了還在認真閱讀奏本的左光斗。
“糧食真的是陛下從南洋、西洋買來的?”左光斗倒是沒耍滑頭,可也沒給出答案,而是反問了回去。
“不錯,大概有七八個國家吧,具體由佛郎機人代為操作,朕也記不清了。”
“微臣斗膽再問一句,購糧之時各地水災旱情又如何?”
“糧食購于去年《賑災新法》頒布后,當時各地雖有災情并不明顯。”面對一個比一個犀利的質(zhì)疑洪濤反倒笑了,有問有答絕不含糊其辭。
“陛下早知道會鬧糧荒,提前準備好了應(yīng)對之策,再故意示弱,等糧商們落入圈套才收網(wǎng),僅僅用了80萬石稻米就把糧價打到了谷底。
如果微臣算的沒錯,陛下用于賑災的花費不足100萬兩,余下不足全由糧商們補齊了,結(jié)果卻比花費300萬兩更好。”
但左光斗可笑不出來,有關(guān)糧荒的內(nèi)情朝堂里也是議論紛紛,但大多都是毫無根據(jù)的猜測。今日從皇帝嘴里終于聽到了實情,然后心里就拔涼拔涼的。
皇帝為了和大臣們爭斗,故意布下陷阱等著獵物來踩,還利用《半月談》和《東林旬講》之間的口誅筆伐調(diào)動民意,待糧價漲無可漲時才突然出手,以極小的代價把糧價重新打回了谷底。
《東林旬講》也被耍了,要是沒有它和《半月談》你來我往的唇槍舌劍,氣氛也不會烘托得如此恰到好處,讓人完全喪失了警惕性,其中也包括自己。
所有的環(huán)節(jié)幾乎都是陰謀,至今為止沒人知道佛郎機人和南洋諸國為啥會鼎力相助,更不知道來自南洋和西洋的稻米根本沒那么多,大家全讓皇帝給騙了。
就是這么一位詭計百出的皇帝,最終卻收獲了很多百姓的愛戴,尤其是死而復生的災民,從此以后家家都會對其頂禮膜拜。
但這一切與自己從小樹立起來的明君圣王形象格格不入,眼睜睜看著災民們多忍受個把月的苦難,再眼睜睜看著很多糧商家破人亡,太冷血、太陰險也太缺德了,完全不是帝王該有的品格。
“大概意思對,只是數(shù)字不太準確。船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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