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月如眉,繁星如豆。
洪七公說道:“‘亢龍有悔’的掌法精要不在‘亢’字而在‘悔’字。倘若只求剛猛狠辣,亢奮凌厲,只要有幾百斤蠻力,誰都會使了。‘亢龍有悔,盈不可久’故而有發必須有收。你小子可明白?
“就是有余不盡。”
“小子聰明。”
“‘神龍擺尾’本來取名為‘履虎尾’,好比攻虎之背,一腳踏在老虎尾巴上,老虎回頭反咬一口,自然厲害猛惡之至。”
“此招精要是否就在于‘擺’?他自狠來他自惡,我自一口真氣足。”
洪七公拿葫蘆喝酒的動作停頓一下,嘖嘖稱嘆:“你小子腦瓜子真靈活,這個解釋稀奇,不過倒也說中了真意。”
九指神丐本要讓周巖演練一番,自己再稍加指導,可聽他如此說來,倒覺得多此一舉,便問:“可記住招式了?”
“記得。”
“好。”洪七公開始講解內勁外鑠之法、發招收勢之道。兩招要旨,周巖不到半個時辰便記得一字不漏,領悟其意。
洪七公內心嘀咕一聲,這小子有萬里挑一的悟性,確實是練武的好料。
他又想叮囑周巖日后行走江湖,莫要功法外傳,可念及對方謹慎性格,還是覺得多慮了,便催促道:“回頭自行練習,或許再次見面便是一年之后大同府郊外山神廟,你和女娃兒的約定論劍時,那時再看看這兩掌的火候。”
“好!”周巖笑著點頭,收拾桌子,回到廚房將蛇羹、兔腦等放入蒸籠,燒火蒸熱氣騰騰,再悉數擺上。
燈籠在檐下亮著,周巖斟綠蟻酒時,洪七公道:“喝一口叫花子的烈酒。
“好呀!”
洪七公拿了酒葫蘆,咕咚咕咚倒滿瓷碗。
“在下敬前輩。”
“小子,是不是知道叫花子是誰?”
周巖點頭:“猜測出來了。”
洪七公暗道這天下英豪,但凡知道叫花子名號,或者惶恐不安,或阿諛奉承,或過度尊敬,唯獨這小子鎮定自若,還問我為何不殺梁子翁,這份心性,非常人所及。
洪七公不問周巖如何猜測出來,兩人對飲。
周巖但覺一口烈酒入喉,酒水從喉嚨到腹,如一條火線轟的燒了起來。
他忍不住咳嗽兩聲。
洪七公哈哈大笑,他吃食沒什么形象,酒葫蘆擱置在桌上,左手拿兔子頭,右手端碗喝蛇羹,酣暢間開口:“你覺的梁子翁該死?”
舊話重提,周巖道:”前輩懲戒對方,定也保護了那些受害女子對不對?“
“沒錯,我讓老怪送那些女子回去。留下些錢銀。”
“如此安頓,看起來是很好的結果,可對于那些女子而言,恥辱卻是眾生難以磨滅。性格剛烈者自尋短見,這也是能預料到的事情。”周巖雙手端著酒碗,飲了一口,繼續道:“在下只是覺得武者的心性如一把刀,這把刀過于鋒利,會以武犯禁,亦迷失自我,沉浸在殺人的快感中。可這把刀也不能太笨鈍,否則就讓人會瞻前顧后,喪失匹夫一怒血濺三尺的血性。”
周巖誠摯的笑了笑,“在下江湖身份低微,比不得前輩,也沒有前輩那么多的名聲考量,我如若遇到這種事情,便會想梁子翁服軟,服的不是在下之德,而是他力所不及,不吃眼前虧。他縱然收斂不再拿女子采陰補陽,可品行如此,還會用其他方式欺男霸女,豪橫搶奪,為非作歹。倘若放一條活路,一仁之念下又會有多少無辜遭殃,還不如殺之。”
洪七公內心有觸感,口中卻是笑罵:“你小子還懂什么叫俠、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