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雛形與場地迷霧
夏聽聽是被凍醒的。
工作室的空調早就壞了,凌晨三點的冷風從窗戶縫隙鉆進來,裹著她身上那件印著“金葵獎入圍紀念”的舊衛衣。桌上的臺燈還亮著,草稿紙上“淝水之戰”四個字被圈了又圈,旁邊密密麻麻寫著批注:“苻堅驕傲輕敵的心理依據”“謝安‘圍棋賭墅’的細節考證”“草木皆兵的視覺化呈現”。
她揉著僵硬的脖頸站起來,才發現會議室的沙發上橫七豎八躺著人影——張姐蜷在角落,懷里還抱著市立圖書館借來的《魏晉南北朝禮儀考》;阿ken把外套鋪在桌上當枕頭,嘴里嘟囔著“焦距不對”;小周最夸張,直接趴在鍵盤上,口水浸濕了“劇本廢稿”文件夾的封面。
夏聽聽輕手輕腳地走到飲水機旁,接了杯溫水。透過窗戶看向外面的街道,異世界的凌晨格外安靜,只有路燈在濕漉漉的地面投下橘色光暈。她突然想起原世界的家,那個永遠恒溫26度的房間,冰箱里塞滿了芝士蛋糕和冰鎮可樂,而現在,她卻要為一個陌生世界的影視夢想熬夜,連杯熱咖啡都喝不上。
“在想什么?”張姐不知何時醒了,裹著外套走到她身邊,“我剛看了你寫的大綱,那個叫謝安的老頭,下棋時聽到捷報還能面不改色,轉頭過門檻卻把鞋跟磕掉了——這個細節抓得好,有血有肉?!?/p>
夏聽聽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張姐在說淝水之戰的關鍵人物。她原本擔心異世界觀眾不熟悉這段歷史,特意在大綱里強化了人物的反差感,沒想到
劇本雛形與場地迷霧
“改得好?!彼牧伺男≈艿募绨颍暗迷賱h二十個字,對話要像冰塊,越冷越有力量?!?/p>
這時阿ken扛著攝像機沖進來,臉上沾著灰:“娜姐!那明代片場我去看過了!雖然破,但那棵老槐樹還活著,枝椏歪歪扭扭的,拍謝安下棋的書房戲絕了!就是……”他壓低聲音,“看守大叔說,之前有劇組在那棵樹下拍上吊戲,結果演員真把自己勒暈了,現在沒人敢用那塊場地。”
張姐立刻皺起眉:“阿ken你別危言聳聽,哪有那么邪門?”阿ken急得直擺手:“是真的!大叔還說,晚上路過片場,能聽見有人在念臺詞,不是劇組留下的錄音,是活生生的聲音!”
夏聽聽突然想起結尾那道黑霧,指尖莫名發冷。但她很快定了定神——現在不是糾結靈異事件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找到合適的場地。
“我去看看。”她抓起阿ken遞來的地址,張姐立刻跟上:“我跟你一起,順便去附近的道具租賃市場問問價格?!?/p>
明代片場藏在城郊的半山腰,生銹的鐵門爬滿牽?;ǎ崎_時發出“吱呀”的慘叫。院子里雜草沒膝,幾座殘破的亭臺歪斜著,像隨時會散架。阿ken說的老槐樹就在最深處,樹干要兩人合抱,枝椏伸向天空,投下大片陰影。
“你看那樹干上的紋路?!毕穆犅犕蝗恢钢睒洌跋癫幌裉烊坏钠灞P?謝安的書房戲完全可以在這里拍,用樹影當窗簾,風聲當背景音,根本不用搭景?!睆埥銣惤戳丝矗蝗恍α耍骸澳氵€別說,這比花錢搭的假書房有味道多了。”
就在這時,一陣風卷著落葉飄過,樹影在地面晃動,竟真像有人在樹下踱步。夏聽聽下意識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石碑上——石碑上刻著“萬歷年間重建”,邊緣已經風化,指尖摸上去冰涼刺骨。
“誰在那里?”張姐突然喝了一聲,朝著亭臺方向走去。夏聽聽跟過去,發現亭子里放著個落滿灰塵的木箱,打開一看,里面全是泛黃的劇本手稿,封面上寫著三個字:《草木兵》。
“這不是……”夏聽聽的心跳漏了一拍,這劇本講的也是淝水之戰,甚至連謝安磕掉鞋跟的細節都寫了,只是結局停留在戰爭爆發前,像是沒寫完。
“看來不止我們想拍這段歷史。”張姐拿起手稿翻了翻,突然指著最后一頁的簽名,“陸明遠?這不是老陳說的那個瘋子導演嗎?”
夏聽聽看著“陸明遠”三個字,又看了看窗外晃動的樹影,突然覺得這廢棄片場像個巨大的謎題。而她們,已經不小心摸到了謎題的邊緣。
“先把場地定下來?!彼仙夏鞠?,語氣異常堅定,“租金跟看守大叔談,道具先用這些手稿里提到的簡易方案,至于劇本……”她看向張姐手里的《草木兵》手稿,“我們得寫出比這更好的故事?!?/p>
下山時,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張姐突然開口:“林娜,你知道我為什么一直跟著你嗎?三年前你第一次跟我說想拍歷史劇,眼睛亮得像現在的小周。后來你越來越急,越來越怕,那點光就滅了。”她頓了頓,轉頭看向夏聽聽,“但這幾天,那點光又亮起來了,比以前更亮?!?/p>
夏聽聽沒說話,只是握緊了手里的劇本大綱。她知道,張姐說的“光”不是屬于林娜的,是屬于那個在原世界熬夜看劇、對故事永遠抱有熱情的自己。
而此刻,廢棄片場的老槐樹下,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身影正撿起她們落下的劇本片段。他戴著草帽,帽檐壓得很低,只有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終于有人看懂這棵樹了。”風再次吹過,樹影晃動,這一次,竟真像有人在樹下輕輕鼓起了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