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簾子一掀,冷風灌進來,沈二嫂這才覺出自己抱著小姑子哭得不像樣,趕緊松開手,胡亂抹了把臉,臊得頭都抬不起來。
沈小川傻愣愣地杵在門口,看看媳婦,又看看妹妹,最后瞅瞅門口那位一身寒氣,跟座冰山似的謝云景,撓撓頭,沒敢吱聲。
謝云景倒是沒什么表情,目光在沈桃桃臉上掃了一圈,見她眼圈也有點紅,但眼神亮得跟小狐貍似的,還沖他飛快地眨巴了一下。
他不動聲色地邁步進來,玄色的大氅帶起一股冷風。
“謝爺,您坐,”何氏趕緊打圓場,臉上堆著笑,扯了沈二嫂一把,“老二家的,趕緊的,跟我去灶房做飯。桃桃,你陪謝爺說說話。”說著,拽著還在抹眼淚的沈二嫂,逃也似的鉆進了隔壁灶房。
沈小川也機靈,跟著溜了。
屋里就剩下沈桃桃和謝云景。炕火燒得旺,暖烘烘的。沈桃桃挪了挪屁股,給謝云景讓出炕沿一塊地方,拍了拍:“謝爺,坐這兒,暖和。”
謝云景沒客氣,脫了大氅搭在炕頭柜上,在沈桃桃指的位置坐下。他身形高大,往炕沿一坐,長腿幾乎從炕這頭伸到那頭。
“謝爺,”沈桃桃湊近點,壓低聲音,帶著點討好的笑,“跟你商量個事兒唄?”
謝云景側頭看她,“說。”
“就是……你那兒,”沈桃桃搓了搓手指頭,比劃了個圈,“有沒有……女子的首飾?最好是……金的,鐲子啥的?”
謝云景想了想:“首飾?”
“嗯。”沈桃桃用力點頭,眼睛亮晶晶的,“你看啊,我大哥要娶大嫂了,二嫂嫁過來這么久,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咱們寧古塔這破地方,別說金鋪子,連個賣銅簪子的貨郎都找不著。我就尋思著,你以前……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總該有點壓箱底的好東西吧?我不要多,就要兩個金鐲子。給我大嫂和二嫂一人一個,當聘禮。當壓箱底的體面。”
她一口氣說完,眼巴巴地看著謝云景,又趕緊補充:“我不白要,我用東西跟你換。用我的圖紙換。您想要啥圖紙?改良水車的,還是新式弩機的,或者……暖棚增產的法子?您盡管開口。”
謝云景沉默地看著她。少女的臉頰因為激動和暖炕的熱氣泛著紅暈,眼睛亮得驚人,里面寫滿了期待和一點小狡猾。他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首飾……似乎有。”
沈桃桃眼睛瞬間瞪圓了:“真有?”
“嗯。”謝云景點頭,語氣平淡,“但具體是何物,放在何處,我不甚清楚。需要問張尋。”
“張尋?”沈桃桃更驚訝了,“他還管著你的……私庫?”
“算是。”謝云景沒多解釋,直接揚聲朝門外道,“張尋。”
“在。”門簾子應聲掀開,張尋那張好信兒的臉探了進來,“主子,您吩咐……”
“私庫里,”謝云景聲音沒什么起伏,“可有女子的首飾?金玉之類的。”
張尋一愣,隨即目光飛快地掃過正一臉期盼看著他的沈桃桃,瞬間就明白了。好家伙,這是女主子要查王爺的家底啊,還是專門問首飾。
他腦子轉得飛快,臉上立刻堆起十二分的恭敬和熱情,腰板挺得筆直,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地開始報賬:
“回主子,回沈女主子,咱們庫房里,好東西可不少,都是當年……咳咳……皇后娘娘心疼主子,在出事前,就秘密派人押送過來的。”
他掰著手指頭,如數家珍:“赤金累絲嵌紅寶牡丹簪一對,那牡丹花瓣薄得跟真花似的,顫巍巍的,中間那顆鴿血紅的寶石,足有鴿子蛋大……還有赤金點翠嵌珠鳳釵一支……赤金絞絲麻花鐲四對……赤金鑲各色寶石的戒指、耳墜子各兩匣子……”
沈桃桃坐在炕上,嘴巴微張,眼睛瞪得溜圓,整個人都聽傻了。
她知道謝云景有家底,但沒想到這么厚。赤金首飾都是成對成箱的,這哪是私庫?這簡直就是個小型皇家珍寶館。皇后娘娘這是把半個內庫都搬給兒子了吧。
“沈姑娘?”張尋見她半天沒反應,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沈桃桃猛地回過神,咽了口唾沫,艱難地把目光從張尋那張興奮的臉上移開,轉向旁邊依舊沒什么表情的謝云景。她舔了舔有點發干的嘴唇,聲音都帶著點飄:“謝……云景,那個……我就要兩個……兩個金鐲子就行,實心的那種……不用帶寶石,給大嫂和二嫂……我用圖紙換。你看要什么圖紙?”
謝云景深邃的墨眸靜靜地看著她,那眼神仿佛看到她心底的震撼和一絲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