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載著嫁妝的紅色婚船緩緩駛向杭州府,漫天的鞭炮聲,喜樂聲混著人們議論紛紛新娘嫁妝豐厚,婚船吃水甚深的情景。
狹長的河道旁,麗姐兒帶著綠萼坐在馬車中從車窗中注視著閔二小姐的出嫁,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閔二小姐真可憐。”綠萼哭喪著臉。
“住口!”麗姐兒狠狠地瞪了綠萼一眼。這丫頭,狠狠罰了她一場,現如今居然還不知道錯在哪里。
看著綠萼忐忑不安的神情,麗姐兒狠了狠心道:“你哪只眼睛看閔二小姐可憐了?人家閔二小姐正帶著豐厚的陪嫁風風光光出閣,新郎是青梅竹馬的表哥!嫁到親姨母家,婆婆就是姨母,姨母就是婆婆,必定是萬事偏著她的。”
綠萼的雙眸帶著懼意看了一眼麗姐兒,低下頭沉默不語。
“我本以為罰了你,你能收斂些,卻不想你還是如此的不中用。”麗姐兒聲色俱厲,因著這幾年管家,習慣而使然的威勢令綠萼有些手心發涼。
“整個涵珍館,不算丹桂,你和青杏,翠籬,碧草四個一直貼身服侍我,我最親近的也是你們四個。我沒有親姊妹,就拿你們四個當姐妹,我可曾因為你們是服侍我的丫鬟而輕視過你們?麗姐兒厲聲道。
“從不曾如此過。” 綠萼第一次見麗姐兒發脾氣,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渾身發抖,聲音哽咽。她心里清楚,她所有的安逸日子都是依靠麗姐兒,如果沒了麗姐兒的維護,林氏遲早是要處置她的。麗姐兒對她好,她心里明白,她對麗姐兒很忠心,也是因為主仆之間勝似姐妹的情誼。
“翠籬一手好針線,已經認了程繡娘做干娘,早晚是要出園子去了的。碧草是個沉默寡言,生性木訥的,廚藝是不錯,可行事不靈活,死倔,我雖善待她卻不倚重。青杏最沉穩,算盤打的好,屋子里的事交給她,我安心,可你曾見我與她推心置腹過?唯有你,我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可你惹得麻煩卻也最多,我可罰過你?只是這次,往日里覺得你聰明伶俐,如今才發現你糊涂!我要是不罰你,那就是害了你,早晚你都會因著我護著你丟了性命!”麗姐兒嚴肅地道。
“都是奴婢的錯,小姐您千萬別氣壞了身子!”綠萼哭著道。
“那好,今天我就把話說明白,好讓你明白明白你到底錯在哪里。免得你稀里糊涂的,想不明白又不敢問,最后反落得唯唯諾諾,不似從前。”麗姐兒想著必須得把事情掰開來揉碎了說清楚,否則早晚有一天綠萼會給她招禍。
“你覺得閔二小姐可憐,無非是覺得她不像戲文中的結局那般,與黎四少爺有情人終成眷屬。可你有沒有想過,閔二小姐與黎四少爺兩人是私相授受,閔二小姐是行為不端,黎四少爺說不得是為了結門好親而故意y了閔二小姐。”麗姐兒道。
“這……”綠萼顯然是被麗姐兒最后一句話驚住了,也顧不得哭,只滿臉淚水地看著麗姐兒。
“就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黎四少爺許是動了真情,又因著嬸娘不慈,黎家無法上門提親,這才孟浪了。那閔二小姐呢,牛不喝水還能強按頭?她行為不端在先,行事不密在后,被有心人算計也是她自找的,蒼蠅還不叮無縫的蛋呢。這世道對女子何等的嚴苛,事后黎家的少爺也不過被世人說是風流少年,而閔二小姐呢?世人都說她既是大家閨秀,又是官宦之女,也知書達禮,還如此那就是天性輕浮,連閔大人和閔夫人都牽連上了,說是教養不當。要不是因為閔家在蘇州有權有勢,而閔大人和閔夫人又真心疼愛閔二小姐,閔二小姐說不得早就是一縷香魂或是青燈古佛一生了!”麗姐兒的話讓綠萼徹底清醒過來,是啊,這閔二小姐壞了名聲都是她自找的,哪里可憐?
“你覺得閔二小姐可憐,是不是早晚有一天也會幫著某才子來給我牽線搭橋,最后壞了我的名聲呢?”麗姐兒多少有些被害意識妄想癥。這世道,不多防備著早晚都是自己倒霉。燈臺下最黑,身邊人一定要管束好,像鐵桶一般,否則就是萬劫不復。
“奴婢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如此啊!”綠萼聽了麗姐兒的話,渾身冒寒氣,肩膀顫抖個不停。
“我就是怕你糊涂,戲文看多了,也想著去做紅娘!”麗姐兒疾言厲色地接著道,“這本就是件丑事,眾人躲都來不及,可你還去打聽!那里是閔家,閔家,不是我能護著你的晨園!你膽子太大了,大的我都使喚不動你了。”
“奴婢錯了,再不敢了。”綠萼又哭了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現在外面傳言說我爹是個貪官污吏,還說我們家的生意是與民爭利。圣駕即將南巡,突然就有這樣的傳言,說是巧合,我死都不信。你看著晨園一片寧靜,卻不知外面有多少人盯著徐家,恨不得上前咬一口。我也不求你能事事站在前面,只想著你別犯糊涂,最后被人當了槍使,可明白?”麗姐兒苦口婆心。
那天從閔家回了徐家之后,麗姐兒就把聽來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林氏。林氏果然很重視,又慎重地說給了徐老太爺和徐熹聽,一字不差。
麗姐兒看著綠萼哭腫的眼睛,深深地嘆了口氣道:“那天聽到的一個字都不許提起,管好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