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寧離家后的日子,蕭家小院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絲生氣。
那短暫的、因盧府厚禮帶來的輕松和希望,如同晨露般迅速蒸發,留下的是一種比以往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氣中彌漫著絕望的氣息,一天比一天凝重。
余老太太坐在堂屋門檻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院角那棵半枯的老槐樹。她的背似乎更佝僂了,臉上的皺紋也更深了,像刀刻斧鑿一般。
盧府送來的那車米面糧油、活雞活鴨,早已不見蹤影。余老太太做主,將它們陸陸續續都變賣了,換成了銅錢和碎銀,鎖進了她床頭的舊木匣里。
飯桌上的變化最為明顯。
那頓油汪汪的豬肉炒蘿卜干和金黃油潤的蔥炒雞蛋,仿佛是一場遙遠而虛幻的夢。葷腥徹底斷絕了。飯菜的分量也肉眼可見地減少,從勉強吃飽,到勉強果腹,再到……清湯寡水。
沒有人提出異議。
蕭伯度和蕭仲遠兄弟倆,將自己關在臥房里,讀書聲嘶啞而急促,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瘋狂。他們仿佛要用這耗盡生命的誦讀,來填補內心的巨大空洞和愧疚。
余老太太、王氏、周氏,甚至連小小的蕭瑤兒,都加入了紡麻織布的行列。昏暗的油燈下,紡車吱呀作響,梭子來回穿梭。她們的手指被粗糙的麻線磨得通紅,甚至裂開細小的口子,卻無人停歇。沉默中,只有麻線摩擦的沙沙聲和壓抑的嘆息。
那點微薄的收入,如同杯水車薪,根本無法緩解這個家庭日益沉重的壓力。
短暫的溫情消散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緊繃到極限的窒息感,比蕭寧離家前更加濃重,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這天上午,沉悶的氣氛被一陣驢車的吱呀聲打破。
老叔公——余老太太的遠房堂弟,一個沉默寡言的老農,趕著一輛破舊的驢車,停在了蕭家院門外。
車上裝的不是糧食,也不是柴火,而是滿滿一車的土坯磚和幾捆灰瓦!
王氏正在院子里晾曬剛洗好的麻布,見狀驚愕地迎了上去:“三叔?您……您這是作甚呢?拉這么多磚瓦來?我家……我家沒買磚?。 ?/p>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
屋里的讀書聲戛然而止。蕭伯度和蕭仲遠兄弟倆也聞聲走了出來,看著那車磚瓦,臉上寫滿了茫然和不安。
余老太太緩緩從堂屋走出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平靜得可怕:
“是我買的。”
她的話像一塊冰,砸在眾人心頭。
王氏、周氏、蕭伯度、蕭仲遠,全都愣住了,錯愕地看著她。
余老太太沒有理會眾人的目光,徑直走到老叔公面前,聲音依舊沒有波瀾:“拉去小后院牛棚那邊。”
她頓了頓,抬眼看向老叔公,渾濁的眼睛里透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今天能砌好嗎?”
老叔公沉默地看了一眼臉色煞白的蕭伯度兄弟倆,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憐憫。他低下頭,悶聲應道:“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