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別院隱在京郊山林深處,清幽得仿佛與世隔絕。
一連數日,杜仲大夫幾乎住在宋靜悠的房里,施針、煎藥,晝夜不息。
宋南鳶衣不解帶,守著妹妹熬過最兇險的高熱驚厥。直到妹妹青紫的小臉終于褪去死氣,呼吸漸漸平穩綿長,她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在地,無聲淚流滿面。
沈聿珩再出現時,宋南鳶正坐在院中石凳上,看著遠處層疊的山巒。
她換上了別院侍女準備的素凈衣裙,洗去了泥污血漬,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里那種困獸般的絕望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的、近乎冰冷的堅決。
“醒了?”沈聿珩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聽不出情緒。
宋南鳶起身,屈膝行禮:“謝大人救命之恩。靜悠已無性命之憂,只是還需靜養?!?/p>
她頓了頓,抬起頭,目光坦蕩地迎向他,“國公府,我們姐妹是不會再回去了?!?/p>
離開國公府,她連那聲“小叔”都不必再叫了。
沈聿珩走近幾步,墨色的身影帶著無形的壓迫感。
“不回?”他眉梢微挑,帶著慣有的嘲弄,“憑你?帶著個病秧子,身無長物,離了本使的庇護,打算去哪里討生活?”
他語氣里的輕慢刺痛了宋南鳶的神經,她攥緊了袖口,指尖掐進掌心。
“不勞大人費心。便是乞討,也是我們姐妹自己的路。天大地大,總有容身之處?!?/p>
她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沈聿珩盯著她,眸色深暗,似有怒意在翻涌。
少頃,他冷笑一聲:
“好一個‘自己的路’!宋南鳶,你以為擺脫了國公府,就真能海闊天空?這世道,比你想的險惡百倍!就憑你這點微末伎倆,連京城都走不出去!”
“走不走得出去,總要走了才知道?!彼文哮S毫不退縮,“大人今日援手之恩,南鳶銘記。他日若有機會,定當償還?!?/p>
連日來風波不斷,宋南鳶知道,她需要的是真正的獨立與安全。
而非從一個牢籠,跳入另一個由他掌控的囚籠。
院中一時寂靜,只有山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
沈聿珩的視線如同冰冷的烙鐵,在她臉上逡巡。半晌,他忽然嗤笑一聲,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玩味。
“好,好得很?!彼麖男渲腥〕鲆环荼”〉奈臅?,隨手扔在石桌上,“既然你鐵了心要飛蛾撲火,本使也懶得攔?!?/p>
“這是新的身份文書,戶帖路引齊全?!K晚’,‘蘇靜’,江南流民,父母雙亡,姐妹相依為命。”
他頓了頓,語氣更冷,
“常安會護送你們到落腳處。記住,從今往后,宋南鳶、宋靜悠已‘失蹤’。若再以舊身份示人,或惹出麻煩牽連本使……”
他話未說盡,但眼底的寒光已昭示后果。
宋南鳶拿起那份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文書,看著上面陌生的名字,心中五味雜陳。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行禮:“謝大人成全。蘇晚…定當謹記?!?/p>
“別死在外面,”沈聿珩轉身離去,冰冷的尾音飄散在風里,“浪費本使今日心力?!?/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