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標準時間2955-07-31
奧里森當地時間06:00]
我的生物鐘比這破公寓的任何計時器都要精準——這大概是軍旅生涯留給我的為數不多的好處之一吧。在斯坦頓恒星的光芒照亮舷窗前一秒,我就睜開了眼睛。
空氣中彌漫著營養膏和純凈水混合的單調氣味。這是我為自已制定的食譜,精確到毫克,就像以前在部隊里一樣。說實話,這味道實在算不上美味,但至少……嗯,至少很有效率。
我看著天花板上那些微不可見的粒子在循環氣流中浮動,維持著綠環公寓十七層無可挑剔的空氣質量。窗外,十字軍星的永恒風暴在數萬公里下方翻滾著,染成一片瑰麗的粉紫色。和撒那樹優美的枝條在人造微風中搖曳,就像一幅精心繪制卻毫無生機的油畫。
這里是奧里森。一座漂浮在氣l巨行星上層大氣中的城市,工程學的奇跡,也是一個遠離泥土與硝煙的……過于潔凈的牢籠。
我走進盥洗室,聲控系統應聲激活,將水溫精準調節到385攝氏度。鏡中的男人面容方正,線條硬朗,新生的胡茬在下巴上投下淡淡的青色陰影。
那是戰爭與歲月共通蝕刻出的面容啊……我苦笑著想。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緒——這大概也是職業病的一種吧。
我拿起那把利刃牌剃須刀。軍用配發的型號,退役時帶走的為數不多的私人物品之一。啟動時的低頻嗡鳴讓我感到熟悉……不,應該說是懷念。
一絲不茍地涂抹剃須泡沫,刀鋒以完美的三十度角劃過皮膚,動作穩定得如通在校準戰機的陀螺儀。每一個步驟——從擠出標準長度的牙膏,到用消毒噴霧清潔臺面——都像是一套被執行了上千次的戰術規程。
這是我對抗混亂的方式。是我從戰場帶回來的、用以維系內心秩序的最后壁壘。
……說得真好聽呢,其實就是強迫癥罷了。
衣帽間內,所有衣物都按照顏色和功能分類,折疊得像軍需庫里的物資一樣整齊。我沒有選擇那些柔軟舒適的便裝,而是熟練地穿上黑色戰術長褲和深灰色快干t恤。
最后,我從抽屜里拿起那兩枚冰冷的金屬銘牌。邊緣因常年佩戴而磨損得有些光滑,上面刻著我的名字、編號和血型。
我沉默地將其掛在頸上,然后塞進t恤內,讓金屬的涼意貼著胸口的皮膚。這是我與過去的最后一點物理連接……一個從不向外人展示的秘密。
天路穿梭機,云景中心站,即將抵達。下一站,天意工業平臺。
合成女聲在車廂內回響,柔和得像段背景音樂。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腳下數千米厚的云海緩緩流過。巨大的和撒那樹在各個浮空平臺間伸展著枝椏,偶爾能看到風暴鯨龐大的身影在更深處的大氣中若隱若現,像一艘失落的生物戰艦。
車廂里坐記了前往各處平臺的乘客,大多是十字軍工業的雇員和來自各個星系的游客。他們臉上洋溢著輕松與好奇。
而我……我的面容倒映在防光玻璃上,與周圍格格不入。我沒有欣賞風景,目光銳利地掃視著車廂內的每一個角落。
這是一種早已化為本能的警戒。畢竟,我不是來旅游的——我是來接受一份無法拒絕的工作。
穿梭機平穩地停靠在天意工業平臺。艙門開啟的瞬間,一股混雜著金屬切削劑、臭氧和高能粒子味道的空氣涌了進來。
這里沒有和風與花香,只有巨型機械運作的低沉轟鳴和高壓蒸汽管道泄壓時的尖銳嘶鳴。
我走出車站,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數座如山脈般的船塢矗立在平臺上,巨大的磁力起重機正將戰艦的耐壓外殼模塊吊裝到結構桁架上,焊接的火花如流星般在下方數千米的云海中明滅。
一名身著筆挺uee海軍制服的中年軍官正站在c-7對接區的入口。他身姿挺拔,肩上的中校軍銜在工業照明燈下閃著銀光。
他看到我,眼神銳利地審視了片刻,然后抬手行了個無可挑剔的軍禮。
葉宇辰先生,他的聲音洪亮而清晰,蓋過了周圍的噪音,埃利亞斯·索恩中校,奉海軍司令部之命,在此等侯。
我回以標準軍禮,動作依舊精準——仿佛從未離開過部隊似的。中校。
索恩中校點了點頭,側身引路:這邊請。根據《帝國武裝力量儲備法案》第27條b款及民兵動員倡議特別指令734號,你的退役狀態已被終止,轉入武裝部民兵預備役,軍銜與檔案予以恢復。相關文件已發送至你的手環,請確認簽署。
我抬起手腕,全息屏幕上立刻彈出數份帶有uee官方水印的文件。快速瀏覽著那些熟悉的法律條文和責任條款,目光沒有絲毫停留,直接在簽名欄按下了指紋。
已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