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是雙刃劍,王策的部隊太強,強到脫離了朝廷掌控的范疇,強到讓這位以“知兵”著稱的督師感到了不安。
更關鍵的是,王策的根基不在朝廷那套盤根錯節的體系里。
王策對于朝廷的忠誠,在孫傳庭看來,是需要打上一個問號的。
左勷立刻拱手,臉上露出一絲得色:“督師明鑒!王策此人,桀驁難馴,觀其今日冷酷射殺潰兵便知,心性狠戾,絕非良善忠義之輩!”
“其練兵蓄銳,所圖非小!此人毫無忠君報國之淵源,將來必生異心?朝廷當早做防備!”
高杰再次忍不住開口:“左總兵未免危言聳聽!”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潰兵沖擊本陣,若不阻之,全軍皆潰!王將軍當機立斷,何錯之有?”
“難道要學那宋襄公之仁,坐等全軍覆沒才算忠義?至于出身……哼!眼下朝廷能依仗的‘良善忠義之輩’在哪里?是在開封城破時殉國的周王?還是被闖賊攆得四處奔逃的諸位藩王宗室?”
“能打仗、敢打仗、能打勝仗的,就是朝廷現在最需要的!”
高杰的話尖銳而現實,像一把刀子,戳中了在座不少將領的痛處,也道破了明王朝無兵可用的窘迫。
帳內再次陷入一種難堪的沉默。
有人覺得高杰說得對,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畢竟現在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有人覺得左勷的擔憂不無道理,王策確實像個巨大的不穩定因素。
更多人則是沉默,在督師沒有明確表態前,不愿輕易站隊。
孫傳庭閉了閉眼,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來。
高杰的話是事實,左勷的擔憂也是現實。
王策,就像一把鋒芒畢露的絕世寶刀,用得好,或可力挽狂瀾,用不好,或者這把刀本身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后果不堪設想。
尤其是這把刀,似乎并不完全聽從他這個“持刀人”的指揮。
“傳令。”
孫傳庭睜開眼,聲音恢復了決斷:“嘉獎王策所部力挫羅賊,穩固陣線之功。著其部嚴守高地,休整待命,嚴密監視闖賊動向。今日繳獲之戰馬、兵器,除補充其部損耗外,其余……登記造冊,暫由其部保管,戰后統一論功行賞。”
他沒有要求王策上交繳獲,這是一種變相的安撫和認可,但也僅此而已。
“其余各部,收攏潰兵,重整建制,加固營寨,嚴防闖賊夜襲或反撲!今日之敗,根由何在?各部主官需深刻反省!再有哄搶輜重、不聽號令者,軍法從事,決不姑息!”
孫傳庭的語氣陡然轉厲,目光如電掃過白廣恩等人,令后者噤若寒蟬。
孫傳庭疲倦的說道:“退下吧。”
“末將遵命!”
眾將心思各異地行禮告退。
大帳內只剩下孫傳庭一人,燈火搖曳,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陰影。
孫傳庭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緩緩劃過郟縣的方向。
李自成的主力并未受損,羅汝才雖敗,但闖軍根基仍在,王策的勝利,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強光,耀眼卻刺目。
這光,照亮了殺敵的道路,卻也讓他看清了光本身蘊含的、難以掌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