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暑假像塊融化的黃油,把整個城市泡得發(fā)黏。李展鵬蹲在火車站垃圾桶投口的陰影里,藍色校服袖口沾著快遞單的膠印,活像剛從打印機里滾出來的次品。父親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電動三輪車,正斜斜地杵在警戒線外的樹蔭下,車斗里堆著的半人高包裹搖搖欲墜,活像座隨時會坍塌的快遞金字塔。
“我說爸,您這業(yè)務(wù)范圍是不是有點太廣了?”
李展鵬對著三輪車嘟囔,指尖的冰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黏膩的糖水順著指縫滴在鞋盒上,畫出一幅抽象派的地圖。這是今天最后一個件,快遞面單上的寄件人地址寫著
“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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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臺”,收件人姓名欄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笑臉,那笑容奸詐得像是剛偷了雞的黃鼠狼。
快遞面單上的字跡被水汽暈開又迅速曬干,【b13
站臺墻縫里】那行字像活過來似的,每個筆畫都在扭曲。李展鵬瞇起眼仔細端詳,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墻縫”
的
“縫”
字最后一筆拖得格外長,活像條正在讓廣播l操的蛆,還是伸展運動那種。
“神經(jīng)病。”
他罵出聲時,喉結(jié)象征性地動了動,卻聽見兩聲重疊的回音,像是自帶混響效果。冰棍棒刮過面單的塑料膜,發(fā)出指甲撓玻璃似的銳響,聽得人牙酸。脊梁骨突然泛起一陣冷意,李展鵬打了個哆嗦,心想:“這空調(diào)開得也太足了,不對啊,這露天的哪兒來的空調(diào)?”
他猛地回頭,垃圾桶里的汽水瓶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斑,光斑里似乎有個模糊的人影,正彎腰盯著他的鞋盒。李展鵬挑了挑眉,沖那影子揮揮手:“哥們兒,看啥呢?這鞋盒里沒藏寶圖,就是雙我媽織的毛線拖鞋,帶防滑底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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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臺的銹蝕招牌在熱浪里扭曲成怪影,活像被人揉過的錫紙。警戒帶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紅白色條紋在視網(wǎng)膜上烙下跳動的殘影,看得李展鵬眼花,差點以為自已在看紅白機里的游戲畫面。他的回力鞋底碾過碎玻璃,發(fā)出砂礫摩擦般的聲響,每走一步,地磚的空洞回音就更清晰一分,像是有人在地下給他伴奏。
咚
——
這聲悶響里混著金屬震顫,李展鵬低頭看見地磚邊緣滲出暗紅色的液l。“喲,這地磚還來例假了?”
他蹲下身戳了戳那液l,黏糊糊的手感讓他皺起眉,“看著像血,又像生銹的鐵水,這年頭連地磚都學(xué)會
spy
了?”
褲兜里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是母親發(fā)來的微信:“早點回家,燉了排骨。”
李展鵬剛想回復(fù)
“馬上到”,就看見屏幕亮度突然變暗,最后一個
“骨”
字的豎鉤,慢慢滲出暗紅色的墨跡。“媽,您這輸入法還帶特效呢?”
他對著手機自言自語,“挺潮啊,回頭也給我整一個。”
墻根的狗抬起頭時,李展鵬的瞳孔象征性地收縮了一下。太極圖般的花紋在它身上緩慢流轉(zhuǎn),仿佛有兩團霧氣在皮毛里沉浮。“我說狗兄,你這毛色挺別致啊,在哪兒染的?托尼老師手藝不錯啊。”
他伸手想去摸,卻被那狗敏捷地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