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見山沒有立即回答。他攤開手掌,看著掌心那枚八瓣寒梅印在暮色中泛著幽藍的光。印記邊緣處,一道細如發絲的裂紋若隱若現。
梅機樓的規矩,你我都清楚。他忽然轉了話頭,指尖輕輕摩挲著那道裂紋,十梅印現世前,必有九梅歸位。如今音兒這第九梅已現,趙旁卻遲遲未動
一陣夜風掠過,帶著初秋的涼意。周晉忽然想起什么,壓低聲音道:三年前那場大火,燒的不正是九座樂坊?
周見山的眼神驟然一凝。掌心的梅印突然泛起一陣刺痛,那裂紋處滲出一點金液,在夜色中格外醒目。他猛地攥緊手掌,轉頭望向車廂——透過微微晃動的車簾,隱約可見音兒蜷縮的身影。
夜風掠過官道,遠處傳來一聲極輕的鈴響,像是骨梅鈴被風吹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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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
假山石洞內滲著寒露,趙旁玄色龍袍掃落石壁青苔。宮女腕間的銀鈴鐺突然發出悶響——那鈴舌竟是一枚冰梅針。
疼宮女向后縮去,后背貼上刻記梅紋的冷石。
噓。趙旁咬開鎏金護甲,指尖劃過她頸間,你耳后這顆痣,比德妃殿里的紅梅枕更妙。
洞外傳來梅魄丹的異香,宮女突然抓住皇帝衣襟:奴婢奴婢會唱《梅花落》
哦?趙旁捏住她下巴,是梅機樓教你的小曲兒?
石縫間一株野梅突然瘋長,纏住宮女褪下的藕荷色腰帶。趙旁腰間的玄鐵梅令突然發出蜂鳴,照亮石壁上斑駁的暗紅色紋路——那分明是用血繪制的殘缺梅印。
宮女纖纖素手為趙旁斟了一杯梅子釀,酒液在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她眼尾微垂,似怯似羞:奴婢不過微末之姿,怎敢承陛下垂憐
趙旁指尖挑起她下頜,忽覺掌心梅印微微發燙——這宮女眼波流轉間,竟有三分似當年梅機樓那位叛逃的圣女。
千里之外的周家村
檐下的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曳,將青石板路映出一圈溫暖的光暈。陸窈攏了攏杏色披風,忽然感覺衣袖被輕輕拽動。
小嬸嬸,周憶年仰著臉,鼻尖凍得通紅,您聽,是黑云的馬蹄聲!
遠處傳來的蹄聲清脆均勻,正是周晉那匹愛馬特有的節奏。陸窈笑著揉了揉少年的發頂:去把灶上煨著的姜湯端來,記得把二叔最愛的桂花蜜也帶上。
馬車吱呀停在院前,周晉先跳下車轅,肩頭還落著未化的雪花。這么晚還在等?他伸手接住撲來的周憶年,少年手中的姜湯晃出甜暖的香氣。
周見山掀開車簾,懷中熟睡的周拾靈裹得像個小粽子,只露出粉撲撲的臉蛋。周擬棠輕盈地跳下車轅,鹿皮小靴踩碎了一片薄冰。夜風卷著她杏色的衣袖翻飛,發間銀簪垂落的流蘇掃過楊靜安懷中的襁褓。
阿娘,我來抱靈靈。她伸手接過熟睡的妹妹,
周拾靈揉著眼睛,粉團似的小臉還帶著睡痕。她望見檐下的陸窈,突然在姐姐懷里掙動起來,小手朝前抓撓:小筍筍奶聲奶氣的呼喚混著哈出的白霧,在冷夜里格外清脆。
周擬棠噗嗤笑出聲,指尖輕點妹妹鼻尖:是小嬸嬸,不是小竹筍呀。
靈靈,頭還暈暈嗎?陸窈輕點小丫頭的鼻尖。
周拾靈晃著扎紅綢的小揪揪,突然張開小手撲騰:筍筍抱!頸間的十瓣梅印隨著動作泛起漣漪般的金光,將陸窈杏色披風上繡的銀梅映得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