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層的停車場總是比別處冷,張偉第三次按下車鑰匙時,那輛白色suv的車燈還是沒亮。手機在褲兜里震動,是妻子發來的消息:“女兒發燒了,快點回來?!?/p>
他踹了腳輪胎,金屬的悶響在空曠的停車場里蕩開,撞在立柱上又彈回來,像誰在暗處學他的聲音。應急燈的綠光打在斑駁的墻面上,映出片歪斜的黑影,他盯著那影子看了兩秒,突然發現它比自已的動作慢了半拍。
“搞什么鬼?!睆垈チR了句,拉開后備廂想找搭電線。指尖剛碰到工具包,身后傳來“咔噠”一聲輕響——像是有車解鎖了。
他猛地回頭,綠光里空無一人。只有盡頭的消防通道門虛掩著,風從門縫里鉆出來,帶著股潮濕的鐵銹味。
后備廂沒關嚴,他彎腰去扣鎖扣的瞬間,眼角瞥見副駕座的車窗降了半寸。剛才明明關死了。張偉直起身,心臟突然像被一只冷手攥住——副駕座上,不知何時多了件小小的、粉色的連衣裙,裙擺上還沾著幾片干枯的梧桐葉。
那是女兒去年穿的裙子,上周剛被妻子丟掉。
“誰他媽在搞惡作劇?”他沖過去拉開車門,連衣裙卻像活物似的滑到了腳墊上。他正要去撿,后頸突然掠過一陣涼意,像是有人對著他的皮膚吹了口氣。
張偉猛地回頭,消防通道門不知何時全開了,黑洞洞的門洞里,隱約能看見個小小的人影。那影子踮著腳,似乎在朝他招手。
“樂樂?”他脫口而出女兒的小名,隨即又驚出一身冷汗——女兒明明在家發燒。
人影沒動,只是那只抬起的手,五指張開又蜷起,重復著通一個動作。張偉的目光落在自已的右手腕上,那里有道淺淺的疤痕——去年帶女兒來停車場時,她非要搶著開車門,夾到他的手留下的。
這時,手機又震了一下。他慌忙掏出來,屏幕上卻不是妻子的消息,而是一張照片:昏暗的車廂里,女兒穿著那件粉色連衣裙,正趴在后座上笑,嘴角咧得極大,眼睛卻空洞洞的,像兩個黑窟窿。照片下面只有一行字:“爸爸,我在這里呀?!?/p>
張偉渾身的血都涼了。他猛地轉頭看向后座,車窗玻璃上,映出個模糊的小小身影,正歪著頭看他。
“不……不可能……”他后退著撞到車門,后背傳來刺骨的寒意。那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在他耳邊化作細碎的童聲,軟乎乎的,卻帶著冰碴子:“爸爸,你看,我的腳卡住了……”
張偉僵硬地低下頭,綠光里,他的腳邊不知何時多了只小小的、穿著紅色涼鞋的腳。那只腳被卡在suv的后輪和地面之間,鞋跟已經被碾得變了形,暗紅色的液l正從鞋底慢慢滲出來,在地面上匯成小小的溪流。
他想起去年那個傍晚,女兒就是在這里跑著玩,被一輛突然倒車的貨車撞倒。他抱著渾身是血的女兒沖進醫院時,她最后說的就是這句話。
“啊——!”張偉發出一聲慘叫,轉身想跑,卻發現雙腿像灌了鉛。那只小小的腳不知何時纏上了他的腳踝,冰冷的觸感透過褲襪滲進來,帶著股濃郁的血腥味。
“爸爸,你別走呀。”童聲更近了,就在他耳邊,“醫生說,要是你當時拉住我,我就不會卡住了……”
suv的車燈突然亮了,刺眼的白光里,張偉看見后座上的連衣裙慢慢鼓起來,像是有人穿上了它。副駕座的車窗又降了些,露出只蒼白的小手,正拍打著玻璃,發出“砰砰”的聲響,節奏和他心臟跳動的頻率一模一樣。
消防通道里的人影開始移動,一步一步朝他走來。每走一步,地面就響起“啪嗒”聲,像是有人拖著濕透的鞋子。
張偉的手機從手里滑落,屏幕摔得粉碎。最后映入他眼簾的,是照片里女兒那雙空洞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車窗外面,正死死地盯著他。
第二天清晨,清潔工發現地下三層的角落里停著輛白色suv,車門大開,后備廂里的工具包散落一地。車旁有一攤早已干涸的暗紅色污漬,形狀像個小小的腳印。
只有車載音響還在低聲播放著兒歌,旋律斷斷續續的,像是隔著厚厚的血水傳來:“爸爸爸爸,快牽我的手,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