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香發(fā)了通感慨,手里那碗涼水也沒心思喝了,“嘩啦”一下就潑在地上。
這院子一個多月沒人拾掇,雜草長了大半個院子,可兩人誰也沒往心里去。
這院子,這磚瓦房,是十三年前,也就是周柒柒到許家來那一年蓋起來的。
當年在村里,那可是風光了好一陣子,誰家見了不眼熱。
就是這些年許家沒人上心打理,院墻塌了半截也懶得修補,露出里面那同樣顯舊、早沒了光鮮勁兒的屋子。
但磚木的架子還在,跟四周那些土坯房一比,仍舊透著幾分“闊氣”,村里別家還真比不了。
“許家的!”
外頭的吆喝響起來,李桂香手里的碗“哐當”一聲掉了,摔得粉碎。
她猛地從地上站起來,三角眼里先是一片空茫,眼珠子直愣愣的,緊接著就爆發(fā)出不敢信的狂喜,吊梢眉挑得老高,幾乎要飛到天靈蓋上去!
“他爹!你聽見沒?聽見沒?”
她激動得不得了,一把拽起還蹲著的許鐵生,力道大得差點把瘦小的許鐵生拽個跟頭,
“大汽車!城里來的大汽車找咱!我說啥來著?我就說咱樹兒有出息,肯定是樹兒在城里發(fā)達了,來接咱老兩口去享福啦!老天爺開眼??!”
許老蔫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趕緊扔掉手里的煙袋鍋子,顧不上拍掉身上的土坷垃。
跟著激動得渾身打顫、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十歲的李桂香就往外沖。
兩人跌跌撞撞跑出那塌了半截、露出里面紅磚的院門,正好瞅見那輛在村民圍著的黑色吉普車正在慢慢開過來。
太陽底下,黑色的車身亮得晃眼,刺得人眼睛有點花。
周圍全是來看熱鬧的村民,指指點點,說啥的都有。
那些羨慕又帶點嫉妒的眼神,讓李桂香的虛榮心一下子漲到了頂,腰桿挺得筆直,下巴抬得老高,仿佛她這會兒已經(jīng)是城里人了。
“瞅瞅!瞅瞅!我說啥來著?我們家樹兒就是許家村最有出息的!這不,一斤一斤”
她想說什么,但話在嘴里打了個轉(zhuǎn),愣是說不出來。
旁邊一個裹著藍頭巾的麻利嫂子“噗嗤”樂了,扯著大嗓門喊:
“桂香嬸子!一斤啥啊?一斤高粱還是一斤小麥???你是想說‘衣錦還鄉(xiāng)’吧?!我的老天爺,你咋連這都不知道哇?”
人群里立刻有人接茬,聲音帶著明晃晃的奚落:
“嗨!她家誰認得幾個大字?也就柒柒丫頭,跟著人家親爹媽學了點墨水,是她家最有文化的,結(jié)果她還看不起人家,也不知道把人打發(fā)到哪里去了,小丫頭可憐啊”
這話像捅了馬蜂窩,不少村民跟著點頭附和。
李桂香和許老蔫兩口子什么德性,村里誰不清楚?
村兒里沒人待見他們兩口子,所以這一家子,只能住在山腳下最偏遠的地方。
光是這些也就算了。
當年這一家子對柒柒那丫頭,可沒少使喚刻薄,七八歲的年紀,就得做一家人的飯,大冬天還使喚人家小姑娘去冰窟窿里打水。
一樁樁一件件,村里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大家都挺心疼那丫頭的。
可惜當年柒柒的父母把她交給許老蔫家,就是人家家里的孩子,她們心疼也沒多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