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將近,春雨漸止,云日西垂。
明霞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地灑進(jìn)茶室,映出一片斑駁的光影。
沉玉定睛看著裴肅臉上那些細(xì)微的神情變化,忽然大了膽子笑道,“拙師不才,若是他知道大人對他有如此高的評價,定自愧不如。”
裴肅挑眉,小女人這張嘴,是越來越會說了。
但他倆這番莫名其妙的對話卻聽得宇文煦極不耐煩了。
只見他“嘩”一下站起身,整了整衣袍后居高臨下道,“不論如何,你們大周的女子,小爺我是無福消受的,你們愛送誰來,就送誰來,小爺我惹不起,但是躲得起!”
說罷,他便長腿一抬,徑直從裴肅面前跨過,開口就喊。
“掌柜的,衣服收好了沒有,小爺我要走了!”
看著宇文煦大步離去的背影,秦子淵臉上嫌棄的表情方才慢慢褪去。
裴肅似還在思忖,修長指節(jié)輕叩茶幾,玄色錦袍袖口暗繡的云紋在光影下若隱若現(xiàn)。
忽然,他開口道,“和親一事,陛下憂思的是國運,但是皇后娘娘卻考慮到了人心。況且小皇子這個性子你也看見了,兩國修好,是奔著齊心協(xié)力共享盛世去的,如果硬湊出一對怨偶來,豈不是好心辦了壞事?”
“是娘娘找你來先和我通氣的?”秦子淵如墨如畫的臉終于恢復(fù)了一開始的端雅。
裴肅點頭,“娘娘與王妃私交甚好,皇親國戚中適齡的貴女,棲霞確實是耀眼的,陛下將此事看作殊榮,之所以會想到睿親王,那也是人之常情。”
“你有辦法”秦子淵忽然盯住了裴肅,但很快地,他的目光又看向了一旁的沉玉,話音戛然而止。
沉玉頓時如芒在背,心中腹誹連連。
她也想像北齊小皇子一樣拂袖而去啊,但是沒人看見茶幾之下,她和裴肅衣袖相疊的地方,這人的大手正緊緊地扣著她的腕處,讓她動彈不得。
“我能有什么辦法?”裴肅聽懂了秦子淵的半句話,笑得云淡風(fēng)輕,“不過公主之中,不是沒有適齡的人選,只是不大合適。”
說話間,他置于桌上的右手還游刃有余地在那兒撥炭添茶,一點兒也瞧不出桌下另外一只手按住的頻頻躁動。
秦子淵聞言眼眸微閃,即刻起身道,“子淵替小妹謝過三爺!”
“子淵。”裴肅喊住他,卻目不斜視地盯著風(fēng)爐,“此事你一人拿不了主意,回去務(wù)必和王爺商量。但是有一句話你幫我?guī)Ыo王爺,落子無悔,任何事一旦開了頭,可不能當(dāng)兒戲那般再反悔了。”
秦子淵腳下步子一頓,但很快地,他就沖著裴肅深深一作揖,隨即也離開了茶室。
雕花移門從外面輕輕合上,屋子里只剩裴肅和沉玉。
沉玉方才扭著身子,奮力地將手腕從裴肅的掌心中抽了出來,瞪著他道,“你想做什么?”
剛才他和秦子淵的那番談話,雖然只是點到為止,但根本就不是沉玉這個身份的人能旁聽的。
秦子淵從一開始對她的漠不關(guān)心,到后來滿眼的警惕抵觸,沉玉相信裴肅肯定也看到了。
“我能做什么,為師不過就是趁著偶遇,再教你一些零碎的小知識罷了。”
裴肅偏頭看她,目光灼灼。
沉玉立刻紅了臉,不是害羞,而是嗔怒。
但裴肅并未因此放過她,不僅幫她斟了茶,還把兩碟不曾動過的茶歇端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