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時候起,她覺得不對了呢?
前日,她察覺后山禁地有人觸動過她的結界。然而四野寂靜,無半點邪氣,唯有冰玉冷泉石上殘留一縷冰涼氣息。松針潭水清寒百丈,那是凡人該去的地方嗎?是誰在其中尋求心安?
又是何時,她察覺那身影竟是自己最疼愛的孩子?
是在經堂中嗎?小青霽低首持經,神色卻郁郁難掩;是她少女亭亭玉立,眉眼間卻浮起不合年歲的嫵媚時?她的呼吸一日比一日急促,不似靜修之氣,反更像一縷雌性的幽香,在靈息間若隱若現。
已有院中弟子低聲進言:“觀主,青霽近來經誦時常失神,氣息似也有些……異樣。”
她當場斥道:“休得妄言!那孩子清心如昔,豈容胡亂揣度。”
可轉過身后,她的目光卻久久停在經堂中的那道纖影上。
修道百年,她自信看人不差,青霽的眼神依舊澄澈清亮,不見半點魔念,只有被壓抑的痛與惶惑。
然而……她心底清楚,那孩子,確實有哪里變了。
今日更是如此。經聲未終,殿中忽彌散一縷異香,不似檀煙,卻較檀煙更為濃烈。掌觀心頭一震,只得將她獨自喚至廊下。
晨霧未消,石階靜寂。青霽垂首而行,步履微虛,身上那股掩不去的鹿息撲面而來,使她恍惚間憶起舊人。
然青霽與那人終是不同。那人清姿綺艷,風流不羈;而青霽卻安靜澄澈,虔心如一,美好得宛如一株清凈蓮芽。
她是自己親手抱入山門的孩子。當初見她骨相純澈,便取名“青霽”,盼她如晨靄初晴,道心通明,不染塵垢。
這些年,她親眼看著這孩子長大:從稚女束發,到與師姊妹拌嘴的青澀少女,再到端謹沉靜的女修。那是她最放心的弟子,本該如一株清蓮,穩穩開在經壇與凈室之間。
去年,她還親口道過:“小青霽心性已定,可接我衣冠。”
思及此處,掌觀xiong口一酸。她明白,這孩子的氣息已然遮掩不住。于是,當夜,她親自持符守于靜室,決定看清這一切。
并非欲窺,而是怕這孩子孤身一人。若真被神選中,至少還有自己在旁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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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室內,燈火搖曳。
青霽批衣端坐榻上,低聲誦《凈思訣》。
她的姿態依舊端謹,雙膝并攏,手指在袖中捻訣,宛如清蓮收攏花瓣。
掌觀盤膝坐于榻前,氣息沉定,心底卻罕有地生出一絲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