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初融的老林溝口,殘雪在向陽處化出星星點點的黑土,林深蹲在溝沿,鹿骨簽子在雪殼子上輕輕一挑。
雪末子簌簌落進石縫,露出一串模糊的痕跡——前掌印子足有碗口大,后爪拖出的溝痕像被鈍刀劃開的布,步距從半尺跳到一尺,歪歪扭扭卻不顯慌亂。
他喉結動了動,指尖順著腳印邊緣摸過去。
雪殼子底下的凍土還硬著,爪印里嵌著幾根灰白的絨毛,沾著點暗綠的碎末。野兔換毛期爪子沒這么寬。他對著山風自言自語,褲腳被融雪浸得冰涼也沒察覺。
父親教過的話在耳邊打轉:野物越要藏蹤,腳印越要查仔細——瘸的是腿,穩的是心。
山丁子花苞在枝頭鼓成小紅豆,林深把絨毛和碎末收進隨身的樺樹皮盒,起身時膝蓋咔地響了一聲。
他望著腳印延伸的方向,那是往鷹嘴崖后的背陰坡去的,那里去年秋天長過一片毒紅菇,菌蓋紅得像血,父親說吃了能讓野物發瘋。
回家的石板路結著薄冰,林深踩得小心,遠遠就看見蘇晚立在校門口。
她藍布衫外罩著件灰毛線坎肩,手里攥著個藍布包,發梢沾著融雪的水珠,在風里輕輕顫。深子!她喊了一聲,聲音像山澗里的冰凌子,脆生生的。
林深加快腳步,鞋跟踢起的雪粒濺在褲腿上。曉梅昨兒跟我念叨,說書包帶子又斷了。蘇晚把藍布包往他手里塞,指尖碰著他手背,涼絲絲的,你又要進山?
林深低頭看她,她眼尾還留著教書時的粉筆灰,像落了層薄霜。開春兔皮軟和,供銷社收得急。他捏了捏布包,分量沉得踏實,換了布票,給曉梅扯塊花布。
蘇晚忽然笑了,嘴角彎得像月牙:李鐵匠讓我給你的。她指了指布包,他說趕山人嘴干,得咸著勁兒。林深打開布包,粗鹽粒在陽光里閃著白,混著股淡淡的鐵腥氣——是鐵匠鋪的味兒,他聞過百八十回。
你歇著,我得回去改作業了。蘇晚轉身往學校走,藍布衫下擺掃過墻根的冰凌,曉梅要是鬧,我給她帶塊糖。她的背影融在樹影里,林深望著她發頂翹起的小卷毛,忽然想起母親說過,這樣的姑娘,是帶福進山的。
晌午的日頭曬得土坯房暖烘烘的,林深在院里翻檢獵具。
老獵槍擦得锃亮,槍托上父親刻的敬山兩個字被手汗浸得發亮。
他正往皮靴里塞干草,院門外傳來吱呀一聲——王德貴提著半袋玉米面跨進來,褲腳沾著泥,臉上還掛著沒擦凈的灶灰。
深子。王德貴把面袋往石磨上一墩,炸山那事,你沒往縣里多嘴吧?他嗓門大,震得窗臺上的藥罐子直晃,趙會計他表舅在公社當干事,咱們屯子小,別
林深蹲在地上系靴帶,頭也沒抬:王叔,你見過走路拖后腿、糞便發綠的兔子不?
王德貴的話卡在喉嚨里,瞪著眼睛愣了半晌。那哪是兔?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掌,聲音突然低了,老輩人管那叫山臊,說吃了毒蘑菇的瘸兔,碰了要倒運。
我奶活著那會兒他突然住了嘴,像是怕說多了犯忌諱,你問這干啥?
林深把樺樹皮盒打開,推到王德貴跟前。溝口撿的,爪印里帶的碎末。他用樹枝挑了點暗綠的碎屑,像不像毒紅菇的菌肉?
王德貴湊過去看,鼻毛都快戳到盒沿上:還真像!
去年后坡那片紅菇,我家老黃狗啃了根菌柄,在院里轉了半宿圈。他猛地直起腰,粗脖子漲得通紅,深子,你是說那兔吃了毒菇?
林深沒接話,低頭把獵刀往皮鞘里插。
刀背蹭著皮子發出嗤啦聲,驚得院角的老母雞撲棱著翅膀跑開。謝王叔的面。他把面袋提起來,分量沉得壓手,明兒我去背陰坡瞅瞅。
王德貴搓了搓手,轉身往門外走,走到一半又回頭:深子,要是見著那山臊他撓了撓后腦勺,你爹說過,趕山人敬山,該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