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交代了一下情況,留下鐘霽與陸兆晗陪著。
鐘霽回過身,與陸兆晗一起坐在病房的沙發上,直直地盯著母親看了一會后,他轉過臉,看到陸兆晗舒展的眉眼。
他神采奕奕,似乎毫無疲色。
陸兆晗也回望著鐘霽的眼睛,放低聲音說道:“情況已經穩定了,小霽,你要不要在旁邊休息一下。”
鐘霽搖了搖頭,他想等著母親醒來。
陸兆晗站起身,走出房門,不久后拎著食物與咖啡走進來,他輕輕地把東西放在沙發前的桌子上,又問道:“餓了嗎,吃些東西,你一晚上沒有休息,昨晚也沒有吃飯。”
鐘霽沒有胃口,陸兆晗把袋子打開,把里面的飯盒一個接一個揭開,把咖啡拿出來遞到鐘霽的面前,勸道:“阿姨醒來以后,看到你的樣子會擔心。”
“吃點,讓自己看著精神些。”
他的語氣仍然與出發去海島之前一樣的小心翼翼,但說出的話不再模棱兩可,語氣堅決,語調中充滿誘哄的味道。
鐘霽被他說服,他先嘗了一口,然后大口大口地吃起來,他不知道為何陸兆晗此時看起來會如此充滿精神,與頹唐的自己形成鮮明的對比。鐘霽希望自己也能與他一樣,看起來堅強而可靠,他要打起精神,不能讓母親醒來后看到一個死氣沉沉的自己。
他已經消沉了太久,他的確可以盡情沉溺于自己的憂傷,但是他不能把這憂郁帶進母親的病房。
更何況,從今天之后,他又有什么理由去質問陸兆晗。質問一個對自己伸出這么多援手的人,無論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后的如今。
他怎么會忘記了,陸兆晗幫了他太多,他重新回憶起昔日的美好時光,那些歲月此時都好像夢境一般不真實。那些時光在寧戎的揭露之后,變得不倫不類,蒙上灰塵。
此時的他,比前幾天更加痛苦,理性與感性在互相拉扯,愛與替代,感恩與欺騙,所有的一切都攪拌在一起。
他是一個被感恩囚禁的替代品,他是一個被欺騙的無望的愛人。
鐘霽一邊吃一邊抬頭看著陸兆晗,他隔著桌子站在鐘霽的面前,白色的燈光從他的身后射出,他站在光下,而鐘霽坐在他的身影之中。在鐘霽的仰視之下,陸兆晗看起來有些淡淡的倨傲,可他什么都沒做,面龐些微朝向下方直視鐘霽的方向,神色也平靜如水,帶著一點輕微的擔憂。
陸兆晗斟酌著說:“小霽,還是睡一會吧,我來等著阿姨,她醒過來我會叫你。”他一邊說一邊繞過桌子重新坐到鐘霽身邊。
鐘霽放下筷子,他強迫自己吃了很多。他沒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可他已經沒有理由繼續對陸兆晗冷戰。同陸兆晗安排好一切,讓母親挺過這次難關比起來,其他的事,還有什么重要呢?
鐘霽任由陸兆晗圈住自己垂在一邊的左手手腕,陸兆晗不斷用他的指腹輕輕地摩擦,鐘霽回答說:“我不困,我可以等著的。”
陸兆晗聞言,沒有再勸。
天色漸漸明亮,晨光驅散了黑暗,清晨的光線不斷移動,灑在鐘霽母親的眼睛上之前,鐘霽看到母親緩緩睜開了雙眼。
她的雙眼睜開后又立即閉上,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再次睜開,捕捉到鐘霽時,那雙被病痛折磨的眼睛里閃爍著光芒。
“小霽。”鐘霽聽到母親微弱的聲音呼喚自己的名字。
“我在,媽媽,你現在感覺還好嗎?”鐘霽著急地詢問,他跪在病床前。
“站起來呀,又不是我的眼睛退化了,不用挨這么近我也可以看到你的臉,媽媽其他的部分都好得很。”
鐘霽淡淡地笑了一下,他媽媽從來都是這么樂觀,陸兆晗握住他的小臂,拉著他站起身來。
母親又說:“小陸也在,我很久沒看到小陸了。”
“阿姨,我陪小霽來的,希望你以后都安好。”陸兆晗點了點頭,退后一步,默不作聲地離開了房間,將空間留給鐘霽與他的母親。
他站在走廊窗戶旁,朝下望去,看到一只幾個月大的小貓崽,站在一只側躺著的大貓身邊,一會之后,貓崽站起身,踮著腳,繞著大貓焦急地轉來轉去,偶爾鼻子蹭蹭大貓的身體,大貓沒有任何反應。最后小貓崽也不再走動,安靜地趴在大貓旁邊,揚起可愛而稚嫩的臉。距離太遠,陸兆晗看不太清楚,沒有任何來由地,他覺得那只小貓崽看上去十分可憐。
鐘霽的臉浮現在他的面前,不是幾小時之前,兩眼迷離放空一切的鐘霽,不是昨晚,在夜空之下與他對峙的鐘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