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已是七年前的舊事。
在這恍若隔世的七年里,陸沉從一個嶄露頭角的邊軍武將,一步步經歷各種各樣的考驗,先后擊敗景帝阿里合歡都、慶聿恭、李適之這些對手,成功掌控齊國軍政大權,并且通過推行新政取得朝堂內外的一致支持,而如今隨著齊軍在河北戰場高歌猛進,他距離那個至尊之位也越來越近。
慶聿懷瑾同樣經歷了無數風雨。
在四皇子悍然發動叛亂被平定之后,慶聿懷瑾開始接手慶聿氏隱藏在水面之下的力量,并且在三年前那個宮變之夜一舉推翻阿里合氏的地位。從某種角度來看,她和陸沉的命運確實存在一些相似,兩人都曾面對天家的威壓,然后用各自的方式扭轉局勢,可謂殊途同歸。
然而對于慶聿懷瑾來說,走過七年的坎坷曲折,她再次出現在陸沉面前,依舊是處于一個卑微的位置。
仿佛這是一場輪回,七年前她因為陸沉淪為階下囚,七年后即便她已是大景攝政王,還是因為陸沉而被迫求和,祈求得到對方的寬宥。
尤其是當她不得不按照陸沉的指示坐下,心中的屈辱幾乎難以克制。
若非她始終記得自己此行的使命,多半就會當場發作。
那一邊陸沉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變化,不緊不慢地倒了一杯酒,平靜地說道:“我以為你不會來。”
慶聿懷瑾微微蹙眉道:“我只是在考慮有沒有必要來,而非擔心害怕所以不敢來。”
這個回應倒是有些意思,陸沉便問道:“為何?”
“你不會殺我,更不會用這種名為和談的方式誘殺。”
慶聿懷瑾的情緒漸漸平復,繼而道:“如果我死了,大景肯定會立刻陷入四分五裂,這種情況表面上對你們齊國有利,實則會極大增加你平定北地的代價。景廉人素來尚武,如果沒有人主持大局,他們絕對不會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你,到時候你會面對層出不窮的反抗和動亂。另外一點,今天我是受你的邀請前來和談,我若死在你的地盤上,只會讓景廉勇士心生憤怒,繼而與齊軍血戰到底。”
陸沉真心實意地稱贊道:“難怪你能坐穩攝政王之位,相比當年確實進步了很多。”
慶聿懷瑾冷哼一聲,顯然對他這般自居長輩的姿態很是不滿。
陸沉卻不會慣著她,指了指桌上的吃食說道:“別浪費,來了就吃點。”
慶聿懷瑾不為所動,淡漠道:“但我今天過來,并非是為了求和。”
陸沉奇道:“那你跑過來做什么?真當我不敢出手?”
看著這張俊逸面龐上流露出來的揶揄之意,慶聿懷瑾不由自主地想起七年前那段黑暗的故事,她冷聲道:“我承認你很強大,你麾下的兵卒足夠勇猛,這幾年你弄出來的新式火器更讓我軍難以抵擋,但我仍然沒有想過求和。今日我來此便是要告訴你,這場國戰會持續很久,遠遠比你想象得久。即便大都淪陷甚至是上京失守,我們景廉人依舊不會屈服。”
“屈服……”
陸沉搖搖頭,不解地問道:“你憑什么可以把自己和景軍放在一個受害者的位置上?”
慶聿懷瑾雙唇緊抿。
她知道景國在這件事上不占理,從六十年前景廉人在北方崛起開始,一直是他們南下侵襲齊國的疆土,甚至在二十多年前攻破河洛,將齊國宗室大臣和平民百姓屠戮無數。
而在景軍攻破河洛之前的四年里,他們在江北各地制造了二十九起屠城血案。
若論是非對錯,她哪有資格在陸沉面前擺出這般正義凜然的姿態?
如果慶聿懷瑾是一個身份普通的景廉人,或許她會以贖罪者的心態在陸沉面前反省,然而她是大景攝政王,處在這個位置就代表她不能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