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言挑破當前局勢、似乎根本不屑于遮掩的還是他。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在姜晦心念電轉的時候,陸沉接下來短短一句話卻仿佛帶著無盡肅殺之意,頃刻間穿透濃霧。
“許相,你是否也這樣認為呢?”
【千古一問】
這一刻姜晦終于切身體會到當世名將的凌厲和兇狠。
設身處地一想,姜晦覺得陸沉這個問題真的很難回答。
如果直接否認,陸沉便能掌握談話的主動,接下來無論許佐提出任何要求,他都可以毫無顧忌地推脫,沒有任何心理壓力,也無需背負一道道無形中的束縛和枷鎖。
因為許佐不是普通人,他是能夠代表宮里和朝廷的中書右相,他的表態足以讓陸沉擁有對抗世間非議的底氣。
簡而言之,許佐否認那些傳言等于認證陸沉是一位真正的忠臣。
既然是忠臣,當然可以拒絕亂命。
反之,若許佐承認他也懷疑陸沉有不臣之心,那么陸沉不反也得反。
在姜晦緊張的等待中,陸沉坦然道:“如果沒有太后和朝廷在后方始終如一的支持,我和邊軍將士很難取得如今的勝果。”
這一幕看得姜晦懵懵懂懂,好像之前幾乎擺在明面上的爭鋒沒有發生過,那令他幾乎窒息的氛圍只是幻象,他的座師和對面年輕的郡王相談甚歡,寧太后的要求也相繼得到落實,這一切進行得無比順利。
許佐凝望著陸沉的雙眼,真心實意地說道:“郡王是明理之人。”
這句話妙就妙在沒有回避陸沉的問題,只是巧妙地轉換了視角,把問題的核心從陸沉是否對朝廷忠誠,變成朝廷如何對待陸沉。
他沒想到自己的座師居然會做到這一步。
兩人相視而笑。
“郡王見諒。”
“許相,姜修撰。”
陸沉笑了笑,從容地岔開話題:“許相此番親自北上,想必太后有不少叮囑,還請明言。”
姜晦微微一怔。
陸沉臉上泛起一抹淺淡的笑意,道:“原則上我不反對,但是臨江侯陳瀾鈺另有重任。許相不知,前段時間我已上奏太后,于青州境內、渭州和靈州交界處各設一座大營,分別由陳瀾鈺和范文定坐鎮,這等要職交給別人我不放心。不過這既然是太后的旨意,我總不能直言拒絕,不如這樣,讓張旭代替陳瀾鈺,與我等共掌河洛防務,許相意下如何?”
要知道在先帝駕崩之前,陸沉的權勢和名望雖然無法和現在相比,但是在江北已經擁有很大的影響力,欠缺的只是各級官府的實際支持,確切來說只要江南朝廷掐住后勤,陸沉麾下的十余萬邊軍就會寸步難行。
三人隨即起身向外走去。
短暫的沉寂之后,許佐面無懼色地迎著陸沉的注視,坦然道:“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原因很簡單,連許佐這樣顧全大局的宰相都這樣想,朝中其他重臣難道還會相信陸沉?
陸沉點了點頭,感慨道:“所以當初聽聞先帝亂命,許相愿與我同進退,后來又說服淮州宋刺史,允許陸家商號插手各項民生,只為保證在先帝和朝廷繼續胡來的前提下,邊軍將士能夠不受掣肘,這就是你遵循的君臣大義。”
許佐沒有反駁,點頭道:“我會稟明太后,再和沈侯商議此事。”
他將話說到這個份上,許佐自然不好拒絕,原本準備談得更深入一些的打算也只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