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景帝這次用的是煌煌大勢,不計較一地之得失,不在意一軍之存亡,憑借優勢兵力將大部分齊軍精銳鎖死在防線上,如今又率開戰至今養精蓄銳的十余萬大軍南下,便是要以一力降十會的決心底定大局。
藤縣以南,乃江北三州交界之處,景帝在這里擺下戰場,其用意不言自明。
景軍可往東越過雷澤平原,侵襲定州腹心之地。
可往東南直撲通山城和青田城,南下蹂躪淮州,如今的淮州可沒有蕭望之耗費十年打造的來安防線。
可往西南從新昌和石泉之間穿過去,沿著雙峰山脈西麓徑直往南,再轉向朝平陽而去。
景帝此番用兵談不上奇詭險絕,這一子落下卻讓大齊無比難受。
片刻過后,原本就沸沸揚揚的朝堂愈發喧囂,越來越多的朝臣站出來支持議和,畢竟慶聿恭已經在平陽城外磨刀霍霍,景帝又御駕親征而來,陸沉縱然有三頭六臂又如何?難道他能撒豆成兵憑空變出千軍萬馬?
這一次連薛南亭和許佐都難以強行壓制這鼎沸之勢。
他們當然不支持求和,也知道求和沒有那么簡單,景帝這次不拿下江北三州決不罷休,一旦失去靖州平陽府和淮州,大齊在景國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
問題在于局勢確實很兇險,陸沉那家伙幾個月沒有任何動作,倘若他能集結重兵擊退一路景軍,朝中都不至于變成這樣。
宰相固然貴不可言,也不可能和百官強行作對,畢竟那些人其實是維護宰相權威的根基,且他們口口聲聲議和而不是向景國投降,還談不上有損大齊國格。
御座之上,年僅六歲的李道明看著殿內臉紅脖子粗的大臣們,稚嫩的臉上并無惶恐之色,那雙清亮的眼睛里泛著似懂非懂的情緒。
在他身旁,雍容華貴的寧太后目光沉靜,似乎不想打斷那些主和派大臣的進言,因此李景達等寥寥數人的反駁聲很快被浪潮淹沒。
“啟奏陛下,織經司提舉蘇云青求見!”
一名內侍省都知略顯尖銳的聲音居然壓下了滿殿喧囂。
寧太后淡淡道:“宣。”
片刻過后,蘇云青大步走進崇政殿。
對于這位統領織經司數千密探的重臣,朝中文武的觀感很復雜,一方面他們知道蘇云青某種意義上是陸沉的人,這兩年長期處于被打壓和削權的狀態,或許要不了多久便會退位讓賢。
另一方面他畢竟明面上掌著織經司,沒人愿意招惹這個注定會被天家清洗的密探頭子。
蘇云青行禮過后,寧太后問道:“蘇卿有何要事稟報?”
一般而言,織經司的官員很少會出現在朝會上,畢竟他們是天家的耳目,等同于天子親軍,從官員任免到餉銀發放都獨立于朝廷之外,沒有幾個文官待見他們。
如今日這種情況必然是有大事發生。
蘇云青神情凝重地說道:“啟奏陛下,織經司靖州衙門于旬日前發現最新一批供應給邊軍將士的糧草出現問題,與此同時原本定好送去定州的一批糧草,在泰興府臨時存放的倉庫中突然起火,還有一批原本定于十月下旬送到淮州的軍械,于忻州境內突兀丟失?!?/p>
滿朝文武聽完這番話,登時陷入一片沉寂。
寧太后緩緩站了起來。
蘇云青繼續說道:“陛下,江北各州刺史府以及邊軍都督府的奏報這會應該在送來京城的路上,這件事想必已經為淮安郡王知曉?!?/p>
殿內愈發針落可聞。
寧太后雙眼微微瞇了起來,道:“邊軍的后勤供給絕對不能出問題,哀家沒有叮囑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