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聿恭稍稍沉默,然后說道:“陛下,雍丘之戰的過程中,臣有三個不可推卸的錯處。”
“講。”
“其一,臣低估了南齊邊軍的實力。過往三年之間,齊軍屢屢在戰場上取勝,但是真正與我軍正面相抗的只有雷澤之戰。在那場大戰中,南齊邊軍集結重兵完成包圍,我軍鏖戰良久才因為兵力上的劣勢太大而落敗。臣考慮得不夠周全,決戰之時齊軍的攻勢超過我軍將士承受的能力,導致最后大軍陣型潰散,再無回天之力。”
“繼續。”
“其二,臣錯誤判斷了齊軍的主帥人選。雍丘之戰展開前,齊軍有資格負責具體指揮的有厲天潤、蕭望之、陸沉和劉守光四人,臣判斷蕭望之才是主帥,并且針對他的風格做了對應的安排。但是在戰事進行至中段,臣發現齊軍的主帥應是陸沉,那個時候再想調整已經晚了。如果臣能斷定齊軍由陸沉指揮,那么我軍不會在一開始就陷入被動。”
這番話出口之后,很多文臣看向慶聿恭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敬佩。
在今日這般被群起而攻之的前提下,這位南院元帥不想著盡快洗掉自己身上的罪名,反而如此坦然地承認自己的錯誤,足以稱得上光風霽月。
景帝面無表情地看著慶聿恭,繼續問道:“
【漣漪】
午后,慶聿懷瑾來到王府西北角上的水榭風亭。
她抬眼望去,只見慶聿恭穿著一身樸素的常服站在闌干旁,似乎是在觀賞池中的游魚。
邁步入亭,及至近前,慶聿懷瑾才看到慶聿恭手中捧著一個小碗,里面放著搗碎的魚食用來逗弄魚兒。
看見這一幕,慶聿懷瑾不禁有些恍惚。
從她記事開始,父親便極少有閑暇的時光,一年當中不過是那幾個特殊的節日,可以暫時放下各種正經大事,與家人在一起稍稍放松。
像眼前這樣悠閑自在的狀態,慶聿懷瑾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發生在自己的父親身上。
“給父王請安。”
慶聿懷瑾收斂心神,恭敬地行禮。
慶聿恭回頭看著她,目光溫潤又淡然,微笑道:“還在生氣?”
“沒有生氣。”
慶聿懷瑾走到他身邊站著,低聲道:“只是想不通。”
慶聿恭用湯匙撥動著魚食撒入池中,語調依舊平靜:“說說看。”
“雍丘之敗的主因在于陛下強逼父王出戰,天時地利與人和皆在敵人手中。次因則是撒改的人沒有盯住沙州七部,若非南齊援兵和沙州土兵出現在我軍身后,就算當時局勢對我軍不利,父王也能平平安安地帶著大軍撤退。陛下的問題不提也罷,他終究是大景天子,父王幫他頂罪只能是有口難言,可是我真的不明白,為何陛下會對撒改的問題視而不見?”
慶聿懷瑾微微低著頭,眼中的情緒不似上午在皇宮外面那般激烈,顯然在經過最初的憤慨之后,她也在冷靜地思考。
慶聿恭看著夏風吹過水面,幾尾魚兒在水面下現出身形,悠悠道:“因為南齊援兵不是從飛鳥關堂而皇之地北上,他們是借助沙州七部的向導,從山中小路艱辛跋涉。撒改的人自有理由辯解,茫茫大山千里之遙,他們如何能看住每一寸土地?迂回奇襲這種事自古難以防范,因為這和我們的能力無關,完全在于齊軍有沒有克服艱險的決心和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