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本緩緩起身,誠懇地說道:“太后,三弟當初之所以被父皇褫奪王爵,是因為他身為皇子居然陰謀刺殺國之重臣。大齊百余年來,何曾出過這樣惡劣的事情?天家的根基在于萬民,而朝堂諸公則是萬民的代表,三弟身為皇子做出這等事,等于是在天家和朝臣制造出一道深深的裂痕。父皇讓三弟幽居秋山巷,一方面是在懲罰他,另一方面未嘗不是在保護他,還望太后明鑒?!?/p>
許太后默然,順勢看向另一側的那個身影。
陸沉神色沉靜,心中卻有些感慨。
他知道李宗本非要帶自己過來肯定有所盤算,現在一看果然如此。
三皇子鉤織陰謀要刺殺的人是誰?
當然是他這位軍方勛貴。
簡單來說,慶豐街刺殺案的苦主就在這里,太后您老人家再怎么憐惜幼子,總得顧及一下這位苦主的心情吧?
在陸沉看來,這位嗣君雖然是迫于無奈,多多少少有點不厚道。
許太后淡淡開口道:“山陽侯。”
陸沉垂首應道:“臣在?!?/p>
許太后喟嘆道:“那件事是李宗簡對不起你,哀家明白此請于理不合,但……雖然李宗簡被褫奪了王爵,可他畢竟是陛下的兒子。陛下生前對你滿懷信重和期望,你亦不曾辜負陛下的期許,如此君臣之義足以名留青史,哀家不會從中作梗。只盼你能體恤一二,容許李宗簡代哀家送陛下最后一程,事后哀家必定讓李宗簡當面向你賠罪。”
陸沉心中微動,往常他對宮里的女人沒有關注過,今日才知道這些婦人并不簡單。
許太后可以用孝道逼迫李宗本,卻不能用同樣的手段對付陸沉,她也沒有這樣做。
因為她對李宗本行禮道謝,影響的只是這位嗣君的名望,若是她以太后之尊向陸沉行禮,那就是指控陸沉有不臣之心,要將這位年輕國侯逼上絕路。
其中分寸細節,說來不算復雜,但是能夠冷靜克制地想清楚,足見這位許太后深諳此道。
陸沉不禁有些同情旁邊的李宗本。
當然,同情歸同情,他們的交情還沒好到那個份上,陸沉并不打算直接扛起這道雷。
如今的他有資格在這些事情上自行決定。
一念及此,他平靜地說道:“回太后,臣覺得殿下所言有理,奉國中尉所為的最大影響并非他和臣之間的私怨,而是朝堂公義所在。再者大行皇帝賓天不久,殿下若是就此推翻大行皇帝的決定,天下人會如何看待殿下?還請太后三思。”
言下之意,他原不原諒三皇子不重要,關鍵在于百官怎么看?
如果李宗本朝令夕改,豈不是會讓世人覺得他是個不肖子孫?
李宗本低頭看著地面,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
許太后返身走回榻邊,語氣冷了下來:“既然太子與山陽侯都認為哀家的提議不妥當,哀家亦無話可說。”
陸沉保持著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
他不會與許太后發生直接沖突,因為這是一筆得不償失的買賣。
太后雖然不能干涉朝政,但她的地位太過超然,只要大齊國祚一日未斷,她就是這片國土上最尊貴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