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
風淅淅,雨纖纖,秋愁細細添。
綿綿細雨里的永嘉城,屋宇樓閣染上一層灰色的薄霧,宛如一幅朦朧深沉的畫卷。
“這場雨恐怕要下一段日子了。”
中書官衙內,左相李道彥輕聲感慨著。
那場叛亂平息之后,他便極少出現在朝堂上,中書這邊更是基本交給薛南亭執掌。
這段時間因為江北戰事全線爆發,薛南亭忙得有家不能回,朝廷各部衙陷入空前繁忙的狀態,兼之天子龍體欠安,李道彥也只好拖著老邁的身軀坐鎮中書。
天氣轉寒,值房里燃著上好的精碳,以免兩位宰相著涼生病。
薛南亭放下茶盞,關切地說道:“冬雨侵寒,老相爺要多多保重。”
“老朽還能堅持,倒是你得注意一些,有些事情交給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事必躬親怎么扛得住。”
李道彥望著他略顯佝僂的眼眶,面上微露憂色。
薛南亭輕聲一嘆,道:“定州、靖州相繼遭遇敵軍的進犯,眼下又是嚴冬時節,前方將士們的軍械甲胄冬衣糧草餉銀撫恤,每一樣都大意不得。江南各地的官吏考核也已經有了結果,具體的人員調整同樣是刻不容緩的大事,陛下前幾日又問起經界法的籌備情況,畢竟這關系到明年的經濟民生。”
他微微一頓,輕聲道:“這些事千頭萬緒,一樣比一樣重要,下面的人連偷懶的機會都沒有,我身為右相更加不能例外。”
李道彥很了解他的性格,知道薛南亭不會改變風格,便略過此節,問道:“銀子可還夠用?”
薛南亭唇邊露出一抹笑意,點頭道:“好在國庫里還算厚實,不然我真得找老相爺幫忙。說起來,那四家即便不論田地商鋪等固產,光是金銀浮財就有一千多萬兩雪花銀,讓朝廷大大緩了口氣。我之前曾和陛下笑言,要是再多來幾家,多半連二次北伐的軍餉都有了,只可惜動不得。”
自然動不得。
郭王寧樂四家陰謀造反,朝廷將他們抄家處死理所應當,任誰都挑不出毛病,可若是朝廷不問青紅皂白就對其他老老實實的江南世族動手,恐怕不等北邊的景廉人打過來,大齊內部就已經亂成一團糟。
李道彥微笑道:“別忘了,你們清源薛氏也在其列。”
“真到了朝廷艱難的時候,這些高門大族總得有所表示。”
薛南亭也笑了起來,繼而道:“反正有老相爺的李家在前面做表率,我等有樣學樣就好。”
李道彥抬手點了點他,然后靠向椅背,緩緩道:“老朽昨天進宮了。”
薛南亭目光微凝。
天子已經取消了近一個月之內的兩次朔望大朝,不過平時的常朝還像以前一樣,因此并未引起京中的風浪。
普通官員只當這是天子在國戰期間盡量避免繁文縟節,便有不少人趁機上書稱頌,天子將這些溢滿肉麻之詞的奏章悉數留中,然后讓呂師周代為訓斥了幾名官員,才將這股子浮華風氣剎住。
整個京城內,除了已經被冊封為太子的二皇子之外,只有此刻值房里的兩位宰相知道,天子的病情在逐漸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