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聽得入神,禁不住問道:“那您的那些姐妹,如今也在汴京嗎?”
王婆婆笑了,“誰知道呢,大多……都死了吧,活著的也是顛沛流離,不受夫家待見。”
她娘家可是犯了大罪,舉家流放,雖說錯不及出嫁女,可她們嫁得都是門當戶對的人家,就是不偷偷勒死暴病,怕也是備受折磨。
元娘察覺失言,不敢再問,只悄悄瞥阿奶的臉色。
但阿奶的臉上似乎并未有何傷心,而是粗糲滿是痊愈白色劃痕的手輕輕落到元娘的腦袋上,輕輕撫著,似嘆息似低吟,“女子的一生最是艱苦,還得是有自立的本事才好。”
元娘覺得腦袋上的手重重的,可阿奶不說話,也不移開。
過了很久,才聽到她道:“明天開始,我教你認字。”
“哦哦,好。”元娘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事到臨頭,竟也沒太害怕即將會有的打手板子。
元娘很快就明白了,何謂讀書的苦。
夜里的自己,還是想的過于簡單了,承兒的話也……不一定完全可信。
閣樓的平頭案前,元娘坐在矮凳上,低頭盯書,右邊放著筆架、筆洗等,甚至有研好的墨。但這些都沒能用上。
因為……
“你已跟著我讀了
豫學塾可有名氣了,入學沒多久,已經不和那些同齡的學子們坐一塊,而是跟著開蒙三四年的學子們一塊進學,是出了名的神童,他這樣的聰慧,指不定來日要中一甲,是文曲星降世。
“而你爹能考上進士,你知道進士究竟如何厲害嗎?”
元娘搖頭,從前在村子里,阿奶甚至不許她說爹做過官的事,到了汴京倒是主動提,但對外只說是人死了以后家道中落。
她只知道是很厲害的,但究竟有多厲害,說實話,她甚至分不清舉人和進士差在哪里,都是厲害的人物,僅此而已。
徐承兒左右看了一眼,湊近元娘,小聲道:“別的不說,就說我阿翁吧,他倒是年少中了舉,然后便開始考進士,考到我爹都牙牙學語了,還是沒半點門道,后來才改學習醫道。
“我偷偷和你說,他便是前些年還偷著跑去考過呢,結果在貢院險些把命考沒了,這才服輸上了年紀,沒再去試。”
元娘先是張大嘴不可置信的聽著,接著,她看向徐承兒的身后,便連眼睛都瞪大,收回目光使勁眨眼擠眉。
奈何徐承兒沒能意會。
一道冷幽幽的蒼老聲音悄無聲息在徐承兒背后響起,“那回是水不成,被褥也不暖,這才感染了風寒,和我的年紀有甚相關?”
徐承兒驚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直接打了個激靈,左右肩膀抖動起伏,尷尬強笑,“阿、阿翁。”
她真是覺得奇了,自己明明回回都看了左右,回回都小聲,怎么回回都能被人聽見?
難道往后她不想叫人聽見的,不能竊竊私語,得大聲喊出來?
徐承兒迷惑。
徐家阿翁才懶得和孫女計較,他坐到邊上的矮凳上,神情自然地拿起一個頂皮酥,頂皮酥表面酥皮金黃,一咬即碎,渣子掉在了他的胡須上,他也不在意,只一邊手捧在底下接碎渣子。
他贊譽道:“唔,不錯,樊樓的手藝,里頭的紅豆細膩綿軟,還摻了點果脯碎,甜中回味微酸,卻又恰到好處,不叫人吃著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