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不間斷許愿,一直持續了三個月,直到陳忠中午出事。
畫面里的陳忠面容蒼老,身影佝僂瘦弱,已經完全被生活壓彎了腰,但他仍苦苦支撐著,將陶翁當做了新的希望寄托。
江溪看著很不是滋味:“陶翁,他向你許愿這么多,你幫他了嗎?”
陶翁告訴陳忠,可以去乞討,乞討能賺到錢,“但他說自己有手有腳,可以干活賺錢,不能丟掉做人的尊嚴。”
“我告訴他我可以幫他學那些人用手機賺錢,可他的錢得攢起來給女兒做手術,不能亂花,他說自己沒文化,但他女兒很聰明,讀書很厲害,只盼著女兒長大能有出息”
陳忠的認知,只能做這種辛苦活兒,陶翁想幫忙也使不上勁兒,這段時間只能聽他說說話,偷偷幫他妻子撿一些廢品,幫忙守著床上的東西不被小偷拿走。
“我應該和他一起去找工地老板要工錢,他就不會迷路,就不會被冤枉,如果我和他一起去找老板要說法,他也不會掉下來。”陶翁很懊悔很愧疚,可他無法讓陳忠復活,只能控制這些人為陳忠報仇,只有這樣才讓他覺得好一點,沒有辜負陳忠的期望。
“他不會怪你的。”江溪看著幾個大坑里倒下的眾人,全都被折騰得奄奄一息,“你的報復就到此為止吧,你殺了他們也幫不了陳忠一家。”
“陳忠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現在他不在了,剩下的全是老弱病殘,不如讓他們活著賠償陳忠,用來保證陳秀她們未來的生活?”
陶翁聽完覺得有道理,“你個女娃子還挺聰明的,那聽你的。”
“好。”江溪笑了笑,出面告訴坑底那些拍視頻的人,只要認真悔過、并到陶罐面前祭祀因他們而死的陳忠,他的亡魂就不會追著嚇唬你們了。
他們真的害怕了,不想再在這里多待一秒,忍著痛爬到陶罐面前跪下磕頭認錯,還拿出身上所有的錢、值錢的金戒指、項鏈、玉鐲、手表等東西放進去,“對不起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會為了流量胡作非為了。”
他們每個人供奉一兩萬后,紛紛手腳并用的爬著離開,因為實在站不起來了。
李秋白看著并不同情,為了流量不分青紅皂白去冤枉一個人,為了私心害死一條人命,這樣懲罰算是輕的,他轉頭指著坑底幾乎血肉模糊的工地老板:“江姐姐,那他呢?”
“他就交給法律制裁吧。”江溪仰頭看向夜空,烏云逐漸散去,月亮又出來了,皎潔月光照在地上,將一切灰暗都驅散了。
陶甕抱著陶罐走到江溪跟前:“這里面的東西你都拿給他女兒吧。”
“你不去看看她嗎?她叫陳秀,是個很聰明很勇敢很孝順的女孩子。”江溪看他每次提及陳秀時,眼神都變軟了,她覺得他應該是愛屋及烏,喜歡那個小姑娘的。
“那去看看吧。”陶翁順勢應著,“等我看完了你把我扔回河里,讓我隨波逐流消散就行。”
那她一晚上不就白干了?
江溪指了指阿酒和折瞻,“他們和你一樣都是物靈,是我找到他們的,現在都和我一起住在一間叫做十二橋的古玩店,待在十二橋可以永遠不擔心消散。”
“難怪我沒有特意出現,你區區一個人類也能看到我。”陶翁的疑惑得到解答了,他將陶罐塞給李秋白,背著雙手轉身朝大門外走,傲嬌的哼了下:“我考慮考慮吧,先去看陳秀。”
“行。”江溪帶著陶翁去了醫院,時間已到凌晨四點,天還黑著,只有走廊上幾盞昏暗的燈亮著,十分安靜。
等走到陳秀的病房時,里面隱隱傳來壓抑的哭聲,江溪輕輕推開門看到床上被子高高拱起,陳秀將頭埋在被子里,一只手緊緊攥著被角,像只失了庇護的小獸在低低嗚咽著。
“秀兒不哭,秀兒不怕,媽媽在呢。”在旁邊躺椅上睡著的林英翻身坐起來,焦急的拍著她后背,“不哭不哭啊。”
可越安慰,陳秀越難過,嗚咽聲慢慢變成放聲大哭,“媽媽,爸爸沒了,爸爸沒了”
“在呢在呢,在這里呢。”林英慌忙抱來骨灰盒,告訴女兒爸爸在這里,“秀兒別哭,不然會生病的,好好的啊,等天亮了我們就回去找你爸,給你爸多買幾個大饅頭,他看到你一定會開心得多吃幾個饅頭的。”
陳秀看著骨灰盒,心中的悲慟更甚了,爸爸出事了,媽媽又變成這樣,她抓著林英的手,小心將骨灰盒護在懷里,“媽媽,爸爸在這里,爸爸在盒子里。”
林英神志不清,搖頭不承認:“在盒子里?你爸很高很大的,這么一個小盒子裝不下他的。”
“他死了,他被燒成灰了,變成灰就再也沒辦法陪著我們了,媽媽,只剩下我們了,只剩下我們了”陳秀緊緊的抓著骨灰盒的邊沿,手指壓得沒了血色,滿臉淚水的看著似乎還不明白的媽媽,“媽媽,爸爸死了,只剩下我們了”
“死了?變成灰了?裝進盒子里了?”林英腦中不知想到什么,雙眼失焦,呆呆的坐在躺椅上,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滾,怎么好好的變成灰了呢?
“媽媽,我不治病了,我不念書了,我不要爸爸工作,我不要爸爸死。”陳秀嗚咽著將骨灰盒抱進懷里,低垂頭弓著腰用臉貼近爸爸,她好想爸爸,好想爸爸還活著,好想用自己換爸爸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