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水汽很快升騰在整個浴室里,郁海渾身不自在地讓身后的人抱著,片刻后問道:“徐知潮,老子問你。”
他的聲音很淡,“間諜的事,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浴室里水霧彌漫,郁海坐在浴缸里,半屈著腿上半身往前傾著想遠離身后的人。
但徐知潮依然貼得很緊,沒有距離。他的雙腿攔住左右兩邊的空間,雙臂穿過郁海的腋下環著他的身體,郁海能看見那雙搭在自己大腿上的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指尖和指節的皮膚被氤氳的熱氣蒸騰成淺淺的紅色。他整個人都被徐知潮禁錮在懷里,郁海盯著手背上滑落的水珠,在短暫的沉默后聽見身后傳來淡漠的聲音。
“你不需要知道全部事實。”徐知潮埋著頭,臉停在郁海后脖頸前,沉沉地盯著那處已經找不到任何痕跡的腺體皮膚,毫無波瀾地道,“你只能成為誘餌。”
“是嗎。”
郁海雙手握拳,無聲地笑了。
讓他尋找間諜,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他在紅角大樓b3層監牢里清醒的那一天,軍部ai米迦勒就告訴了他所有的事。
軍部一開始就掌握了相當一部分間諜的情報,只是需要他這個誘餌來將整個首都的蛀蟲拔除,他不需要知道整個計劃的存在,因為從相遇那天開始,他就是徐知潮的一枚棋子,他將每一步都算得天衣無縫,偽裝身份接近身為dlg的他取得信任,得到他們的藏身之所,好在聯盟大廈將殘存的dlg一舉剿滅,而后又利用他順利開始敵國間諜清除計劃,將他作為誘餌引出藏在暗處的敵人。
這所有計劃的制定者都是徐知潮一人,而他也是最完美的執行者。
徐知潮這樣的人想要騙誰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他對一切事物都看得太淡,不在乎天不在乎地,更不削于謊言,所以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會讓任何人都信服,而這一點也恰好變成了他最容易使用的手段。也許徐知潮真的不屑于對別人說謊,但對郁海這樣的罪犯用不著任何考量。
帝國畏懼dlg,所以敵人一定會想方設法地接近他,為了讓他能夠老老實實發揮自己的作用,徐知潮告訴他,聯盟相信他的忠誠,相信他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信條,相信他即便是罪犯也能履行身為軍人所肩負的責任,郁海很輕易地就聽進去了,他怎么可能不聽進去,事情發展到今天,無論發生什么,他依舊會熱愛這片土地,依舊會熱愛這片土地上的人類,只要人類還需要他,他就會拼了命的去保護他們。
不止是他,這樣的想法同樣存在于每一個dlg的心中,如果茍活下來的不是他,而是他同伴中的任意一個,也會和他有同樣的選擇。
可他至始至終從未得到過信任,他不被聯盟信任,不被軍部信任,不被人類信任,在人類眼中他們就是一群在自我感動的小丑。其實郁海什么都明白,就算沒有落日島事件,他們也依舊不被信任,讓他們在戰后去往那座永恒島,終身不能進入人類社會就是最好的證明。
徐知潮也一樣,只把自己當條狗,當成誘餌,當成棋子,當成滿足他變態欲望的工具,可為什么他的心臟還是會傳來難以忍受的疼痛,這些事明明早就就知道了不是嗎。
人類需要他嗎。不需要。
徐知潮需要他嗎。也不需要。
他的變態和扭曲都來自于對落日島的執念還有他的童年創傷,他會結婚,然后會跟那個和他天造地設的s級oga結成伴侶,受到所有人的祝福。即便他自己沒有意識到,但他與傅思譽之間相處的種種表現都表明了對方在他這里的特殊性。當他擁有了跟他百分百匹配的oga伴侶,他的創傷會在愛情中慢慢治愈,而那時郁海已經跟他再無瓜葛或者早就已經死了,他曾經的存在只會成為徐知潮痛苦記憶中很小的一塊碎片。
郁海在心里淡笑了一下。不然呢,難道還有會其他結局嗎,難道他還想跟徐知潮產生這些以外的交集嗎。怎么可能,就算他對人類這個整體無法產生恨意,就算徐知潮也是因為戰爭而被當成實驗樣本經受折磨,但徐知潮也殺了他所有的同伴,而他們也殺了徐知潮視同親人的研究員。
可他們也不是敵人,他怎么可能會把人類看成是敵人,徐知潮以及人類也只會把他當成罪犯和工具,而他只是想活下去,然后去永恒島。他和徐知潮之間就像兩條相交的直線,從遠到近然后形成交點,在交點之后又會很快分開各自往永不相干的方向延伸。
曾經他想找出間諜然后用間諜的情報跟軍部談判,現在想來真的很可笑。他拿什么跟軍部談判,他甚至都過不了徐知潮這一關,更不用說整個聯盟軍部。
他什么都不知道,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對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所隱瞞,白栩,瑞伊還有莉莉絲,徐知潮身邊的人都對自己表現出了極高的親切,他們一起說過笑一起吐過槽,這些人就像在對待人類那樣對他,但真正的核心信息卻沒人會告訴他,因為他在他們眼中只是一個毫無威脅,可以隨意逗弄的狗,這是他們身為高等階層的松弛與從容。并且不僅是他們,曾經的露西,甚至是拉斐爾,甚至是米迦勒都從未跟他坦誠過。
米迦勒說它已經告訴了他在他身上發生的全部計劃,但郁海已經不會再相信了,他無論如何也融入不了這些人類之中,無論如何也得不到他們的信任,他一個人怎么可能從這些人當中逃離出去,間諜清除計劃結束了,他是不是又已經被安排進了下一個計劃之中,直到被利用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