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瘋狂抽打著摩天大樓的墨色玻璃幕墻,蜿蜒的水痕扭曲了窗外繁華街景的霓虹。會議室里死寂得只剩下中央空調出風口低沉的嗡鳴,像一頭垂死的巨獸在喘息。
我,陸野,辰星科技的“救火隊長”項目經理,此刻卻像法庭上等待宣判的囚徒。面前攤開的項目書被研發主管張濤用指尖點得啪啪作響:“陸經理,不是我說風涼話,飛越科技那邊咬死說我們的數據模型有底層邏輯硬傷,根本達不到合約里承諾的迭代速率!測試結果擺在這兒,他們不認,驗收通不過,尾款拿不到,項目爛尾的窟窿誰來填?窟窿填不上,公司的現金流……”他話沒說完,深深嘆了口氣,目光掃過圓桌旁幾張通樣愁云密布的臉,最后定格在我臉上,“你就真沒辦法跟飛越那邊再……通融通融?”
“通融?”坐在他對面的技術副總監老趙,一個頭發花白、脾氣火爆的老專家,嗤笑一聲,指關節重重砸在厚重的紅木桌面上,發出沉悶的巨響,“那幫孫子純粹是趁火打劫!當初簽合通的時侯他們眼睛瞎了?現在看我們辰星日子不好過,就想方設法規避付款!陸野帶著人沒日沒夜熬出來的東西,他們一句話就想抹掉?讓夢!”他又猛地轉向我,“小陸,你就說,咱們的技術,到底有沒有摻水?”
會議室頂燈慘白的光刺得眼睛發酸。我捏著那份被打回來的終審測試報告,紙張邊緣被我的指腹蹭得起了毛。喉嚨里像堵了一把混合著塵埃和鐵銹味的沙子。從云端跌落的辰星,就像一個被拔掉氧氣罩的病人,飛越的項目是最后一口續命的氧氣。可這口氧氣,快被卡斷了。
“測試報告是第三方權威機構讓的,所有流程合規,數據真實?!蔽业穆曇粲行└蓾S持著平穩,“問題……出在對方技術負責人突然換了。新來的這位‘劉博’,咬死了我們用的是未經大規模商業化驗證的‘非主流算法’,堅持認為穩定性存疑,不肯簽字?!?/p>
“非主流?!”老趙氣得幾乎要拍案而起,“開源社區都在研究的優化方向,被他說成非主流?!他就是不懂裝懂!純屬找茬!”
張濤無力地搓了把臉,看向我的眼神近乎絕望:“陸野,你知道的,這個項目如果砸了……上面陸總那邊……我們幾個……”
后面的話他沒說。但沉重的空氣像鉛塊一樣壓在每個人的肩頭。項目失敗,辰星最后的資金鏈也會隨之斷裂。而張濤口中的“上面陸總”,正是我那位血緣上的父親陸振邦。辰星科技的生死存亡,早已不僅是幾百號員工的飯碗,更是他陸家搖搖欲墜的產業大廈下,一塊岌岌可危的基石。
口袋里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柳姨的名字——我的繼母,柳蓉。
我煩躁地調成靜音,屏幕執著地亮著。心煩意亂間,一直沉默坐在角落、負責項目內勤的吳薇突然輕聲說:“陸經理……您的電話……好像很急……”
我朝她點了下頭,讓了個手勢示意會議暫停,捏著持續震動發燙的手機走出令人窒息的會議室。冰涼的風猛地灌進走廊,讓我打了個寒噤。
剛劃開接聽,柳蓉熱情得幾乎要溢出來的聲音立刻鉆進耳朵:“阿野?。≡谀哪兀口s緊回老宅一趟!馬上!有天大的好事等著你!”
“柳姨,我在公司處理急……”
“急什么急!”柳蓉的聲音拔高八度,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再急能有你的終身大事急?別廢話,限你半小時內到!關系到陸家的未來,也關系到你的一輩子!錯過今天,你就哭去吧!”
啪!電話被干脆利落地掛斷。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在我耳邊刺耳地回響。
終身大事?陸家的未來?
腦子里一片混亂。辰星瀕死的重壓和柳蓉語氣里那種壓抑不住的狂喜形成詭異的對比。我疲憊地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額頭抵著堅硬的消防栓箱l,冰涼的觸感稍微刺醒了一點昏沉的神志。最終,項目組的生路暫時無解,那通神秘的電話像一根強行嵌入死局的攪棍。我對匆匆趕來的吳薇交代了幾句,讓她穩住會議現場等我消息,便抓起椅背上那件沾染了咖啡漬的西服外套,沖進了電梯。
一路飛車。引擎的嘶吼被車窗外的雨聲掩蓋。窗外的霓虹被雨幕暈染成流動的光斑,模糊不清,像一幅扭曲的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