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那曇花如何美麗,與凌歲寒毫無關系。從回到院中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便只注視著謝緣覺一個人,只因她發現今日的謝緣覺獨坐一旁石椅上,雙手撐在石桌上托著腮,神色有幾分惘然,竟與平時大不相同。
這讓她也感覺到不安,站在謝緣覺身旁,輕聲問:“你不喜歡這花嗎?”
“它尚未盛開,我談何喜不喜歡?”謝緣覺聲音仍是淡淡的,終于抬起眼眸,將視線一轉,這才發現凌歲寒身后的陌生男子,“這位是……?”
凌歲寒敘述了一遍今日之事,末了道:“我帶他回來,一是保護,二是想讓你給他瞧瞧傷。”
謝緣覺點點頭,讓那小販擼起自己的袖子,她觀察片刻他的手臂,遂從自己的藥箱里拿出一個小瓷瓶:“你這傷不重,敷過此藥,不消半炷香時間便能見效。”
那小販猶猶豫豫地接過:“這藥很貴的吧?”
謝緣覺了解凌澄,亦了解凌歲寒,是以她從她剛才的講述之中已推測出當時的完整情況:符離好不容易進入鐵鷹衛,有了更多復仇機會,必是不愿橫生枝節,出手稍慢,才會導致這名小販受傷。
符離心中定是愧疚的。為此謝緣覺不愿收那小販診費,沉吟道:“我問你一個問題。”
“娘子請問。”
“你所說的宮市究竟是什么?”
那小販雖常與那群白望打交道,但不知如何解釋這件事,正為難間,院門口又傳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尹若游語調如清泉流動,只兩句話說得清楚明白:“宮中選官,稱為白望,買物于市,謂之宮市。如今的宰相賀延德,便是本朝的
日暮途遠事難說,生如朝露不獨我(四)
由阮翠帶路,須臾后,謝緣覺來到無日坊內的匡家。
阮翠口中的“匡叔”全名匡成,年約三十來歲,本應是身強力壯的年紀,此時此刻卻躺在自家床上不能起身,臉色蒼白,呼吸微弱,竟似是中毒的跡象。
謝緣覺把了把他的脈搏,隨即了然,轉手向一旁焦急萬分的潘婆婆問道:“令郎是否長年與火炭相伴?”
“是,是。”那潘婆婆連忙點頭,“他在西山窯做炭工,已經好些年了。”
“這便是了,木炭在燃燒之時會有微量毒性,吸入肺腑,久而生疾。”
“可是……可是……”匡成聽見她們的對話,心生疑惑,“西山窯還有那么多和我一起做工的兄弟,他們怎么都沒事?”
“每個人體質不盡相同。但他們現在無事,不代表他們以后無事。只要長年累月在閉塞之地吸入炭火煙氣,身體都必會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害。”謝緣覺拿出攜帶到此處的筆墨,在破舊的木桌上寫下一張藥方,手肘撐在桌上時,木桌“吱呀呀”發出晃動的聲音,她將寫好的藥方遞給潘婆婆,又忍不住問道,“他已病了數日,為何你們一直不請大夫呢?”
那潘婆婆不敢伸手去接,遲疑問道:“這方子里的藥都很貴嗎?”
她提的問題,和方才在曇華館那名小販提的問題完全相同。
果然是因為窮。
謝緣覺早就知道住在無日坊的百姓,幾乎都是窮苦人家。但按照她的想法,無論如何,身體比一切都重要,生命比一切都重要。
人死不可復生,再窮再苦的人家,只要不是身無分文的乞丐,生了病都得去治。
心中所想,她不知不覺便下意識問出了口。那潘婆婆聞言嘆一口氣,抹了抹眼角的淚,卻是躺在床上的匡成苦笑道:“如果是小病,又死不了人,忍忍也就過去了。如果是大病……就憑我們家里的那點錢,大病根本治不起,還不是遲早都會死的。”頓了頓,他又小心翼翼地問道:“謝大夫,你開的方子的藥材應該……應該不會很貴吧?”
謝緣覺手里握著藥方,半晌不動聲色,才緩緩開口:“這些藥都不值錢的,待會兒我送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