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顏如舜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站在門邊,沒有任何動作。
盡管她在江湖闖蕩的時間最久,行事作風灑脫,向來不拘小節,也曾親自下手殺過人,唯獨盜竊這件事——哪怕是盜竊惡人的財物——現如今的她都無論如何做不到。
不屬于她的東西,她碰一碰,總會從內心深處感覺到惡心。
所以,她能做的只能是協助,隨時注意外面的情況,倘若聽到門外有什么動靜,能夠立即通知她們。
這樣的行為稱之為“望風”,在從前也會令她感覺到痛苦。然而此時看著尹若游與凌歲寒的臉,她的心緒平和許多。
然后,她發現,凌歲寒的目光果然有意無意朝著墻上掛著的那把朱漆鐵弓望了好幾眼。
她上前兩步,伸手托了托弓背,揚眉道:“好重的弓!至少有一百多斤吧?也不知馬青鋼從哪兒弄來的這把弓,他實在是配不上它。”
這把鐵弓的來歷,顏如舜并非不知。先前還在陳家莊的時候,她才聽尹若游講過,凌稟忠曾有一把重達一百五十余斤的朱漆鐵弓,本是凌家之寶,自從他身居節帥之職,鎮守邊關以來,此弓便被他常年貯之袋中,昭示著他“撫眾安邊”的思想。在他死后,天子將此弓賜給馬青鋼,無疑對他的侮辱。如果凌歲寒真是凌秉忠之女,此刻不會無動于衷。
如她們所料,凌歲寒的臉色變了幾變,只是沒有出聲。
尹若游接著道:“是好弓,但帶上它太麻煩。有這些——”她揚了揚包袱里的珠寶:“足夠了。我們走吧?!?/p>
“等等!”凌歲寒終于還是忍不住道,“那不是太可惜了嗎?”
尹若游道:“可惜?”
“文士好書墨,俠客愛刀劍。我……我小時候練過弓箭。”凌歲寒略一猶豫,繼而下定決心道,“若是過些天,馬府被抄,這么好的一張弓不知又落到哪個貪官污吏的手里,我為它不忍。不如我們把它帶回去,珍藏起來,不會有誰發現的?!?/p>
凌歲寒性子直,很容易七情上臉,而顏如舜與尹若游又極擅長察言觀色。到這會兒,她們幾乎確定了凌歲寒的身份,即便她不是凌澄,也必然與凌稟忠有著很深的關系。她們心中輕嘆一口氣,點點頭,同意了她的要求。
此弓雖重,凌歲寒身懷內力,背上它倒不算費勁。三人又悄悄越出馬府,在鱗次櫛比的高樓屋舍的房檐上疾掠而行,避過樓下巡夜的金羽衛的耳目,距離城門口越來越近,尹若游漸漸放緩腳步,倏然轉頭往左邊方向望去,一片如霜月色之下,千家百戶似圍棋縱橫。
“那是無日坊吧……”
不在曇華館居住已有多日,她居然有些思念那個地方,思念繁華長安城中的那一處小桃源。
“說起來是挺可惜,你才花銀子重修了曇華館,我們就得被迫離開那兒一段時間?!鳖伻缢床煊X到尹若游眼里的悵然,當即微笑著提議,“要不我們順路去無日坊瞧一眼,最多一盞茶的工夫,不會耽誤太多。之前聽唐依蘿說,前些天常有官兵到無日坊找麻煩,雖說定山的朋友們保護著坊內的百姓,但舍迦對此一直很擔憂,我們趁機看看那些百姓的情況,回去之后也好和舍迦說一聲,讓她能夠徹底放心?!?/p>
“好啊?!绷铓q寒
舊日鐵弓載深恨,新調羽箭射宿仇(十)
回到陳家莊,天已大亮,尹若游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坐到臥房鏡前,為自己易容。
謝緣覺早已在一陣陣鳥鳴聲中漸漸醒來,盥洗完畢,遂前往廚房自己為自己熬了一小鍋粥,繼而坐到花廳里,一勺一勺慢慢吃完,看著顏如舜與凌歲寒朝自己走來,她先問道:“你們昨晚出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