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們既都已知道此事,那我倒不必再在你們面前遮掩。趁今天的機會,我們再談?wù)劙伞D阒罢f過,在你手頭上的事沒做完以前,你暫時不能離開大崇。現(xiàn)而今,或許你已用不著再去南邏。”
顏如舜道:“哦?這是什么意思?”
抵玉道:“她目前應(yīng)該離開了南邏,十有八九正在長安。”
顏如舜一愣,思考了一會兒她話里隱藏的意思:“但你還是要我救她,說明她還是在諸天教的控制之中。所以諸天教的人也從南邏來了長安,對嗎?”
抵玉道:“現(xiàn)在可以肯定的是,諸天教的圣女珂吉丹確實已經(jīng)身在長安。”
顏如舜猜測道:“你最近見過這位圣女?”
抵玉并不否認(rèn),沉吟少頃道:“珂吉丹如今大概二十歲左右的年紀(jì),但容貌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是天生的娃娃臉,很好辨認(rèn)。圣女在諸天教中的身份最為高貴,是神佛選中的吉祥之女,但真正掌握諸天教至高權(quán)柄之人則依然是教主悉難茲。據(jù)我觀察,從前珂吉丹對悉難茲的態(tài)度頗為冷淡,但前幾日我再見珂吉丹,她言談中提及教主,竟然多了幾分親近。因此我懷疑,諸天教發(fā)生重大變故,教主已不再是悉難茲,卻不知換成了誰。”
顏如舜道:“那么你要我救的那個人呢?此人的名字和相貌,你始終沒有告訴我。”
“我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再見過她,她的相貌……”抵玉搖搖頭道,“她姓舒名燕,燕鵲之燕,但如今不一定還叫這個名字。”
這話說了相當(dāng)于沒說。顏如舜身子歪了歪,背靠在一旁墻角邊的大樹干上,樹葉縫隙投下的陽光恰如碎金落入她沉思的雙眸之中。
她討厭言而無信,所以,她既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抵玉,為這千金一諾,她確實有在認(rèn)真思考。
然則尹若游聽到此處,又溫溫婉婉地笑起來,但笑容里的嘲諷沒半分收斂,一點也不客氣地道:“難怪,我們這一次約沈樓主見面,你會毫不猶豫地前來。”
“這不好嗎?你們確實有疑問,而我可以解答你們的疑問。若是想聽我家樓主親口所說的答案,你們會付出更多代價。”抵玉的目光從她們?nèi)说纳砩弦来温舆^,“你們是誰要問我?”
顏如舜與尹若游均側(cè)首望向謝緣覺。
盡管適才謝緣覺一直都在沉默,但此次與對方的會面之約,的確是她提出。
于是斟酌片刻,謝緣覺見顏尹二人暫時都不再言語,她這才正式問出她的第一個問題:“其實尚知仁早已失去圣心,不然,謝麗徽也好,梁未絮也罷,她們的離間計并不可能如此順利地奏效,對嗎?”
抵玉頷首道:“謝麗徽也好,梁未絮也罷,她們起到的都只是推波助瀾的作用。尚知仁的一切權(quán)力都是天子給予的,只要天子不再寵信他,要收回這樣的權(quán)力,輕而易舉。”
正因如此,藏海樓受尚知仁轄制多年,可是直到如今,沈盞才終于制定除去他的計劃。
謝緣覺道:“那究竟是何種原因,讓尚知仁失去了圣人的寵信?”
抵玉道:“很簡單的一個原因,是圣人已不再需要尚知仁。當(dāng)他需要一個人的時候,對方有些錯誤,他可以盡量容忍;但當(dāng)他不再需要一個人的時候,對方的任何一點微小瑕疵,都有可能引起他的殺心。”
這就是當(dāng)今天子謝泰,薄情寡義,身體里流著的血比三九寒天的冰霜還冷。
謝緣覺接著問:“可從前,他需要尚知仁什么?”
自崇朝立國以來,殘酷的內(nèi)斗從來不曾斷過,謝泰當(dāng)年更是經(jīng)歷了一場血腥政變,這才登上皇位。或許正是由于這樣的緣故,謝泰在位前期,宰相更換得十分頻繁,最多干個幾年就得換人,此乃謝泰的用人之道,保證朝堂政治平衡,絕不讓任何一名官員大權(quán)獨攬。所幸最初的那幾位宰相都還算是才德兼?zhèn)渲浚K于逐漸恢復(fù)朝堂內(nèi)外已經(jīng)混亂的秩序,有了“永祐盛世”的美譽。
這些情況,年幼時生活在睿王府的謝緣覺并不知曉,哪怕她亦是皇室中人,但她的父母兄長是絕不會給一個疾病纏身、命不久矣的小女孩聊這些皇家辛秘。直到她在長生谷聽說了凌家冤案的消息以后,她關(guān)心起朝堂之事,谷中偶有病人來訪,她有意向他們詢問,才得以略有了解。那時候她便十分奇怪一件事:
——既然永祐前期,那么多忠臣賢相的任期都如此短暫,為何在眾人口中不學(xué)無術(shù)的尚知仁反而能夠在這個位置上坐十余年,成為永祐與神德時期任期最長的一位宰相?這一次,圣人就不怕打破朝政平衡?
九如給她的答案是,大概因為尚知仁善于拍馬屁,能迎合天子。